到底是來過一次的地方,范違秋輕車熟路得很,這是這一次透過那層障眼法的“膈膜”,入到的這個世界卻再也不是之前的像素風(fēng)了,畫風(fēng)一下子精良了許多,跟真的一樣。
確實(shí)只是跟真的一樣,上次范違秋和程隨離開的時候也覺得很真,真的幾乎看不出和現(xiàn)實(shí)的差別。但是這一次進(jìn)來,整體感覺就大不同了。
因?yàn)槟切┫У娜硕蓟貋砹恕?/p>
那些像素世界里機(jī)械運(yùn)動著的NPC一般的人物。
上次離開的時候沒見著,這次進(jìn)來倒是甫一進(jìn)去就打了個照面。
那是一個面容較好,五官長得非常大氣明亮的一個人。
范違秋下意識地跟那人友好的打了個招呼,可是打完了招呼就覺得不對了。因?yàn)槟莻€人對自己和江沁月滿是好奇,還下意識用手指戳了戳范違秋的手背,隨后又戳了戳自己的。
就這一眼,江沁月和范違秋便明白過來——這些人依舊只是NPC,只是仿真度高了許多而已。
頭頂明晃晃的太陽這次給人的感覺格外炙熱,沒多久,江沁月和范違秋便簌簌流下汗來。那個打量著二人的NPC更是充滿了疑惑,望著汗珠也不說話,只是一味地看。
范違秋被那眼睛盯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怎么甚至看不出他是男是女?”
江沁月嘆道:“虛擬的人物是這樣的,為了追求美觀,雌雄莫辨是最好的選擇。而且你看這里行走的人,誰不是這樣中性的樣貌,中性的打扮。就是因?yàn)槭裁炊伎床怀鰜恚裁炊疾怀鲥e,恰恰是它們的虛假所在。”
范違秋和江沁月的話似乎被那人聽了進(jìn)去,那人頭部傳來嘰里咕嚕一陣什么東西流動的聲音,隨后竟然也試探性地清了清嗓子,隨后再一開口,依舊是雌雄莫辨的聲音。
“你怎么可以說我假呢?我是真實(shí)的啊,我會思考,會作答,也有七情六欲……”
江沁月悄聲對范違秋道:“看吧,喝醉酒的人永遠(yuǎn)說自己沒醉一個道理,假的東西永遠(yuǎn)不會承認(rèn)自己假。”
范違秋看這人沒有惡意,于是試探性道:“你既然這么厲害,那你哭一個看看,你可以嗎?”
那人立刻揉了揉眼睛,然后聲音嗚嗚咽咽地傳開,眼角處竟然也真的留下了一串水珠。只是這水珠好似不要錢一般,一流起來就沒完沒了,像是開了水龍頭,實(shí)在算不得美觀。
江沁月似乎看出了些什么,便攔住了他的哭泣道:“你似乎很想成為一個‘人’?”
那人立刻小發(fā)雷霆——“我本來就是人啊!”
江沁月改口道:“對對對,我是說,你似乎很想理解所謂的感情,很想看看自己的共情能力是不是很好。”
那人若有所思了一陣道:“其實(shí)我覺得我很完美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大家又都覺得少了些什么。可是少了些什么,誰也說不出來,我們都在問那個方士,方士也說不出來。”
“方士?是不是王敬憲?”
那人道:“我不知道他是誰,反正他很有本事,動一動手指,燒幾個東西,這里的東西就都活了過來。”
“那你呢,你覺得自己差點(diǎn)什么東西嗎?”
那人搖搖頭道:“不知道,我本來覺得不缺的,在這里生活著足夠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看到了你們我又覺得我應(yīng)該是缺少的。”
“為什么?”
那人又戳了戳自己的手背,并亮給兩人看:“你看,你們的戳一戳?xí)邪枷荩墒俏业臎]有,我的皮膚很硬。而且你們的身子看起來很軟,很靈活,我的身體也很靈活的,但是看到你們我就知道有很多動作注定只有你們可以做,我做不到。”
江沁月吃驚于這個假人竟然這么快就能看出真假之間的差異,當(dāng)下心中不由有些警惕。她試探著跟那人道:“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存在很大差異的嘛,就像有的人擅長唱歌,有的人擅長跳舞,有的人擅長口技。總有些不一樣的地方,不必人人相同。”
“對,所以我看到你們遲疑了,因?yàn)槲覀冞@里的人就是人人相同的。”
“怎么能算人人相同呢?”范違秋這時候加入道,“明明你們每天干的事都不盡相同,就像現(xiàn)在,同我們說話的不適就只有你嗎?”
那人轉(zhuǎn)念想了想,好像是這么回事,于是也就欣然接受了。
江沁月便道:“其實(shí)我們都是一樣的,只是我們的程序新做了一些改良,看起來和你們有些不同。但這都是那個方士在找尋解決之法所作的嘗試嘛,改良好了,大家才都好升級啊。”
那人眸色一亮:“對誒,方士一直再想辦法,他答應(yīng)好了的。他如果不能把我們改造的讓我們滿意,他也就無法離開這里。這是他欠我們的。”
江沁月感覺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于是立刻緊抓不放:“是這個道理呢,只是方士給我改良的時候抹去了我一些記憶,我現(xiàn)在突然忘了,我們這些人為什么都困在這里,為什么非要等這個方士給我們改造呢,就這樣出去不是挺好的嗎?”
那人聽言愣了愣——
“記憶?”
語氣中的懷疑讓江沁月也忍不住產(chǎn)生懷疑——
“怎么?記憶有什么問題嗎?”
正在江沁月猶豫是不是說錯了什么話,需不需要進(jìn)行補(bǔ)救的時候,那人眸色更亮了——
“你竟然都有記憶了!我們這里所有人都沒有記憶,只有最原始的程序。”
那人嘰里呱啦竹筒倒豆子一般打開話匣子就說個沒完,無意中再次明確了自己的假人屬性。
“我們這群人的所有記憶就只是留在這個城池里而已,每天要裝作正常人類的樣子,這就是刻進(jìn)我們靈魂的東西。”那人說,“可是我們怎么也想不明白,要怎么做才能算像個人,于是我們一次次按著既定的程序去完成走路、對話、劇情。我們都知道要找個靈魂來填補(bǔ)自己,卻不知道從哪里去找這個靈魂。直到遇上了那個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