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違秋沒有說話,還是死死的看著常婷,但好像又不是在看常婷,她的神思早已飄出去了很遠,不知道轉到了哪里。她突然想起來,想起那次和程隨從楊其昌那里出來,那是剛來環城這個惡女聯盟不久的事情,當時她們看到了一小隊人,排著隊進來,最后又在一間屋子里莫名消失。
確實都是些鮮活的人啊,看不出任何異常,所以是他們嗎?成為實驗品的是他們?范違秋簡直不敢想,因為一旦是真的,那他們都干了多少禽獸的事情,那么這樣的惡女聯盟又憑什么說要給別人帶來光明?甚至可以說,這樣的惡女聯盟比那些做地下交易的更讓人惡心。
范違秋兩眼簌簌落下淚來,她不可置信,可又不敢再試探性的提問。她只能恍恍惚惚的看著,恍恍惚惚的想著,恍恍惚惚的聽著。
旁邊的楊其昌還在耐心勸解:“你到底還是個小姑娘,看不懂里面的價值有多大。你要想,我這可是取得了重大的技術突破,都能讓垂死的人死而復生了,這是多少人多少代都沒有做到的事情,不信你都可以再看看,看看這個活生生的江陵,看看這個能走能跳能說話的江陵。我告訴你,現在我的那些資料都回來了,等我把這些研究成果一融合,將來這項技術推廣開了,我們所有人都能擁有不死之身,那將是多么讓人振奮的事情?!”
楊其昌越說越開心,范違秋卻是越聽越沒有信心。
骯臟!
范違秋現在只覺得身邊的一切都好骯臟。
骯臟而虛假,范違秋突然為自己出現在這里而感到羞恥,剛剛怎么就沒有被掉落的石頭砸死算了,也省得看到這滿眼的罪惡。
哦,是了,就是這些被當成實驗品的身影救了自己。這些人活著的時候被當做實驗對象,死了之后還被二次利用,給自己擋災。
范違秋啊范違秋,你又何嘗不是幫兇之一?
范違秋突然覺得很恨,她恨在場的所有的人,一時間,她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一些決絕與鋒芒來,那鋒芒刺得被她盯著的常婷周身一冷。常婷忙解釋道:“你不要想那么多,基本的底線我們還是有的,我們從不做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
“底線?”范違秋突然覺得很好笑,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成了實驗品,居然還可以大言不慚說底線?
“是真的。”常婷解釋道:“這些人都是我們發的招募令里選出來的,我們并不是做那種地下生意,而是選了一些身患頑疾無法根治,又覺得生活無望的人,我們會為他們料理好一切身后之事,他們也不必在人世間承受長久的痛苦。不信你看,我們的招募令信息上都明明白白寫著呢,是這些人先沒了求生的意志,不是我們強買強賣。”
范違秋搖頭不信:“你這話騙騙以前的我還行,現在不行了,這個世界上只要有買賣,就會有傷害,就會出現不情愿。只是這個不情愿你們選擇性的無視掉了,你們只想著自己的目的,根本沒有想過背后的隱患。那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他們要是真的沒有求生的意志了,我們都是要規勸的,而不是推他們一把加快他們的死亡!”
楊其昌聽不下去,冷笑道:“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天真爛漫,所以好人都讓你做了,這個世界上都去做好人去。搞什么科研啊,科研研發的那些東西勞民傷財的,還會增加地緣政治沖突。做什么醫療啊,小白鼠的命也是命。你是圣母你是高尚,你那么厲害那就看著所有人去死好了?這什么李木,我是不是可以不救了?還有這個江陵,是不是也讓她重新躺回去?好啊,就讓一切都回歸原點好了,可就算是回歸原點那又怎樣呢?這些人,這些倒下的人還是會死,他們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病癥,甚至活著還是痛苦的延續,這就是你的仁慈你的悲憫,你的大仁大義。”
范違秋咬著嘴巴不說話,看著楊其昌在那里倒反天罡的大發雷霆,她很想反駁,可是看著奄奄一息的李木,又看著旁邊確實面色好了很多的江陵。
江陵大病初愈,此刻外面的信息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甚至眼前的人也就認識李木和常婷,似乎這場爭執的中心是自己,可是江陵也不知道和自己具體有什么關系。而且她剛轉醒,把李木帶出來已經費勁周張了,此刻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料理這些事情。于是干脆就坐在地上緩和精神。這些話題她無法參與,索性就先閉眼聆聽。
楊其昌終于發泄完了情緒,但他也真是決絕干脆,說不治療了就真的不理還手臂脫著臼的李木,順便還推了一把旁邊默不作聲的江陵,把江陵推得懵懵的。
范違秋也懵了,她下意識想要起身拉住楊其昌,可是旋即她又意識到不行,這一拉不就是讓步了?可是不拉吧,李木的情形又擺在那里。躺在地上的李木面色蒼白如紙,這會兒疼得臉上都冒出豆大的汗珠了,甚至忍不住小小呻吟著。
范違秋氣道:“你這是在要挾。”
楊其昌陰陽怪氣道:“那可不敢,我怎么配呢。我只是意識到自己的手段殘忍下賤,不配拿來治病救人而已,這些事啊,還是需要一些光明正大的人來做才行啊。”
范違秋咬咬牙,突然想到之前已經練過的枯木逢春,當即負氣道:“你不救我救。”
說話間范違秋就掏出符紙來庫庫往李木身上砸。
楊其昌在一旁看的咬牙切齒,對常婷恨恨道:“我就這么不被你們待見?”
還不等常婷回應呢,楊其昌又自顧自道:“是啊,到底是我忘了自己的身份,五年前我就被所有人喊打喊殺了,后來世道變了,我混到地下城茍且偷生了,只影來去慣了,倒忘了大眾對我的評價了。現在還真的感謝感謝你們呢,讓我重新感受到了這個滋味,讓我知道我的醫術就是個狗屁,就算是能治病救人又有什么用?世人要的是圣人,不是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