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個個長滿雜草的隆起的土堆,我站在了原地。此時的我不知道是該繼續向前,還是轉頭離開。不遠處河流里的水依舊在流淌著,從我有記憶時起它就在那里不急不緩的流淌著。這一片白楊林和三十幾年前差不多,如果非要說不一樣,那就是多了好多長滿荒草的土堆,以至于,此刻的我站在這里,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祭拜。
離這300米遠的那一片墳頭,都立起了石碑,如果我肯過去一定能輕松找到我父母的墓。我記得以前村里叫那邊為老陵,顧名思義,是給老去的人們長眠的地方。像小七這樣橫死的只配待著這荒蕪的雜草叢中。村里有規矩,這種非正常原因死去的年幼者不得進祖墳,不能立碑。我數了數這周圍,比起三十年前,多出二十多個土堆。不知道這二十多個無碑無名的慌靈在天地間飄蕩的這些年是否都能放下上一世的不甘與怨念。
我始終沒能找到小七的土堆,但是我也必須要離開了。我還得去找一找我那個三十多年都沒有回去的房子,我之所以只叫房子,而不稱之為家,是因為確實也不是家了。據我所知那里從我二十八歲被送進精神病院的那一天開始,只有人進去過一次。是我的哥哥和大姐,在把我送進精神病院之后,去找了十里八鄉聽說是最有名的算命婆子給我看了八字。算命婆子說,我家院子里有一棵老柿子樹,因為種的位置不對壓了我家的根基導致我不得安寧,我的后代也不會好過,算命婆子說需要砍掉。所以我哥哥大姐選了一個吉利的日子,去把我父親年輕時種下的那棵的老柿子樹連根拔起。自那之后,應該是再也沒有人進去過那個宅子。
希望宅子還在,不然我今晚及以后就無處落腳了。
我從基地(就是精神病院)出來后我不愿意再叫那邊為精神病院,一方面是因為我對那里的排斥,并不是說我排斥那里的所有過去,我排斥的是曾經在無數個岔路口時我的懦弱的選擇,另一方面應該是我在外面的世界會被排斥。那天還算是善良的院長雇了一輛車,載我到村口的那個橋邊。那個司機有些迷信,最開始看我們是精神病院出來的,不愿意載我們。他一邊可信可能會招惹不吉利,一邊又擔心我在車上犯病。院長給了他200塊錢,并且還答應帶一名護士全程陪同,司機看在錢的份上才勉強同意的。
我在村頭下車,從村頭的橋邊走到墳地,十幾公里的路,我感覺走了差不多2個多小時,感謝這是一個風和日麗、不冷不熱的季節,讓我能舒服的走完這行程。村里原來橫七豎八的土路都變成了軋地結結實實的水泥路,很多宅子都變成了高墻大院。我走一路看一路,一路又不敢使勁抬著頭,總是走兩步就把頭垂了下來,生怕被人認出來。幸好路上的人不多,沒有一個是我認識或者能認識我的。
雖然橫七豎八的路雖然變了樣子,但是整體規劃沒有很大的變化,我尋著記憶沒用很長時間竟然找到了我的老宅子。大門破舊不堪,橫在門上的鎖栓連帶著鎖,都已經被銹跡遮住了原本的顏色。可笑的是我沒有能開這個鎖的鑰匙,而且我覺得即便此時我有鑰匙,這鎖應該也是開不開了的。
我放下我僅有的一個行李包,看了看老舊的院墻,想爬進去,又不確定我這老胳膊老腿能不能撐得住這樣的折騰。我找了很久終于找到一快比拳頭大一些的石頭,學著電視里的樣子使勁砸向鎖頭,然而它并沒有像電視里那樣一下就開了。這一幕突然讓我想起當年我砸死那只貓的那個場景,我的手突然抖了起來,一瞬間我感覺渾身發冷,不過很快友好了。我還慶幸街上沒有什么人經過,不然不知道會不會把我當成小偷,當然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如果真是小偷肯定也不會挑這樣一個破敗不堪,許久沒有人居住的破房子來偷。
最后我把釘門栓的釘子砸掉才把門打了開。門開了之后,我站在門口許久,沒有進去的勇氣,但是后來可能是無處可去的恐懼戰勝了我對這棟宅子的恐懼。
院子里的雜草有一部分比快跟我一樣高了。雖然我一直認為應該有十幾年沒有人進來過,但眼前的景象卻告訴我,近幾年應該是有人來清理過的。不是清理雜草,是清理屋內。屋子里的雖然不滿了灰塵,但還能看清一些舊家具原本的顏色,不是十幾年積累的灰塵。朝南一共有三間屋,中間的是堂屋,兩邊是臥室,是我結婚那年哥哥和大姐出錢翻蓋的。家具也都是他們給置辦的,婚床安在了東面的臥室。在西墻靠近南邊的位置是伙房和廁所。院子中間有一口井,那時候還沒有接自來水。現在井也都枯了。
此時,我不知道幾點鐘,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我從包里拿出我的手電筒,手電筒是我在基地的時候關封閉屋用的。燈光不是很亮,但足夠照亮我這個狹小的臥室的一角。望著這黑漆漆的宅子,此時的我更想回到基地去。我想如果我回去找小慧,她或許還能讓我住回原來的房間。
小慧是基地的護士,也是我在那里的女朋友,確切的說應該是情人,更確切的說我是他的情人。誰會相信一個神經病院的護士會長期跟患者維持著不正當的關系呢。她長得并不漂亮,身材也很一般,有老公,還有兩個孩子。
聽說她也是村里上去的。跟她老公怎么認識結婚的,我不清楚也從來沒有問過。只聽說她的這份護士的工作是她的公公四處托關系給找的。聽基地的病友們聊天說到的,可是一群精神不那么正常的人的閑聊誰能確定有幾分真呢,反正我也不關心那些。我知道她找我是因為我的這張臉。當年我沒有工作、沒有收入,我的前妻仍然不顧家里的反對嫁給我的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為我的這張臉。說到這里就先簡單的描述一下我自己吧。
我身高1米78,身板挺直,單這身高和身板在村里就算是很優秀的了。可偏偏我長得還好看,臉部輪廓棱角分明,下頜線線條清晰,鼻梁高挺,眼睛深邃,特別是那雙從內眼角彎曲到眼尾的雙眼皮,為我這雙眼睛增加了許多秀美之氣。我最不像村里粗糙漢子的地方是我的皮膚白皙,這也是我最不喜歡自己的一點。應該很少有正常人會這樣描述自己的外貌吧,我并不是自戀,就是如實的描述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