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晚上我聽顧長江說完了顧大剛的事情，更加相信了因果報應，對顧大剛半分同情都不剩了。

當年顧大剛家與小七家住在同一條街上，所以上小學的時候他們經常一塊上、放學，那時候的顧大剛對大家都很友好，與我也還是比較好的朋友，但我跟小七還不算是好朋友。后來村里開始傳我是掃把星之后，顧大剛也不再跟我一起玩耍了，甚至還跟其他同學一起欺負我。小七知道后主動找顧大剛理論過，她說顧大剛作為我的好朋友不應該落井下石，當時不愛學習的小七沒有講出這個成語，但她說話的大體意思這樣的。顧大剛卻不以為然，他覺得大家都說我是掃把星，那我一定就是掃把星，既然我能給大家帶來霉運，還跟他玩的那么好，那就是故意要害他，那就是我的不對。他還勸小七也不要靠近我，誰知小七非但沒有聽他的話后來還跟我成了好朋友。他那時不服氣的是小七作為他的朋友竟然選擇了我，所以在他的心里除了覺得我是掃把星能給他帶來霉運之外，對我還生出了嫉妒。

隨著年齡的增長，顧大剛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級，他竟然喜歡上了小七。開始的時候他只是找借口會去小七家找她，如果小七不搭理他，他就去小七放牛的地方，故意去攔著她的路，不讓她經過，以此來吸引小七的注意力，可小七都對他置之不理。他吃了癟，但是仍舊不愿意放棄。后來村里就開始傳我跟小七干了不要臉的事情，這對顧大剛來說一種打擊，他心里對我的嫉妒變成了恨，是真的恨。他甚至開始詛咒我，希望我如同我的爸媽一樣早點死去。所以當我被欺負的時候他會特別興奮，甚至會湊在欺負我的人群里給我更狠的一擊。小七當人知道這些，所以她更厭煩顧大剛。

當我和小七的傳聞傳的沸沸揚揚的時候，他就開始覺得小七是個隨便的人，于是開始小七寫騷擾信，用一些粗鄙的語言。小七不給他回應他就變得更肆無忌憚，還會在朋友們之間炫耀他寫的那些信件，但對小七不回應他的事情卻只字未提。于是在顧大剛他們那個圈子里都認為小七真的不是什么好姑娘，越來越多的男孩子會在小七放學或者放牛的時候對她吹口哨，甚至說像顧大剛一樣說一些粗鄙難聽的話。

顧大剛見到這樣的場景不僅不會心疼小七，反而好像是內心仇恨得以宣泄、報復一樣，總是猖狂地笑。期初小七會反抗，但是小七越反抗顧大剛那一伙人就更肆無忌憚。她回家沒法將這些事情講給她爸或她媽，沒有人能幫她，沒有人會在她放牛的路上保護她，她更不能跟楊家衛講，她怕楊家衛相信他們的話，認為自己是個不正經的人。就這樣經過了一段時間之后，小七終于忍受不住那群人的騷擾，選擇了以那樣的方式得以結束。至此我才明白小七當時是因為受到了楊家衛要離開和顧大剛那一群人的侮辱的雙重打擊，才做出的選擇。

“我當年可沒有參與顧大剛那一伙。”顧長江給我講完事情的經過之后，特地強調了一下。

“嗯。”我聽完這一些，整個人都焉兒了，他參沒參與我已經不關心了。我相信如果他參與了，也一定會因因果得到相應的報應。此時的我只恨我自己當年連保護自己唯一的朋友的能力都沒有，我當年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這一切竟然一無所知。又心疼小七的善良，她一直在安慰我，鼓勵我，卻從來跟我跟提及過她自己收到的這些委屈、無奈與不安。現在想想我是多么的自私，多么的冷漠啊。據說那條小蛇在咬傷了顧大剛之后就不見了，顧大剛家里人在那附近找了許久也沒有找到。于是他也相信那是小七回來報仇來了。后來聽說顧大剛那一條腿沒能保住，他在家里變得疑神疑鬼，他們家沿著外墻一圈每天都會撒很多石灰粉，他從此躲在家里再也沒敢出過門。

最能代表年味兒的除了對聯，年貨，應該就是鞭炮聲了。過了小年之后村里的鞭炮聲就陸陸續續沒有間斷過，多數是的晚上響起的。我小時候其實是很喜歡過年的鞭炮聲，噼里啪啦讓人感覺好像生活在唱歡快的歌。那時候我應該還沒有生病，還喜歡熱鬧。每次聽放炮仗的聲音就喜歡跟平安一塊出門去找找是誰家放的。那時候我們家只有年初一的早上才會放幾掛鞭，沒有煙花之類的，但即便是簡單的幾掛鞭，當他們燃起來然后在空中炸開的時候就能讓我異常興奮，但是我現在已經回憶不起那種興奮的感覺了。現在我獨自在屋子里聽著外面噼里啪啦的炮仗聲、煙花聲已經完全沒有了小時候的那種興奮了。

在基地的時候年三十晚上值班的護士會安排半封閉室的患者看春晚，一群精神病患者聚在一起，有人看著看著就笑了，有人看著看著就哭了，還有人全程看著電視但面無表情，好像自己并沒有在看電視一樣。總之，那場景要比電視里的春晚要熱鬧得多。我后來幾年就不再跟著看春晚了，因為我認為年對于我來說除了徒增年齡和時刻提醒我離死亡又更近了一步之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那么春晚對我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更喜歡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閉著眼睛，通過去回憶一天中發生的事情，來判斷自己的康復情況。此時此刻，我躺在我自己家自己的床上，聽著外面鞭炮齊鳴，回憶著我的一生，我感覺自己的病應該是完全好了。

我沒有想到年初一的早上顧長江的媳婦帶著孩子竟然來給我拜年了。他們兩個都穿著一身嶄新的衣服，孩子的紅衣服應了新年的景，顯得格外喜慶。顧長江的媳婦拉著孩子的手告訴孩子跪下給我磕頭。我急忙去扶起了孩子，我覺得我貢獻的那點血不算什么，承受不起如此大的恩謝。孩子懂事的叫我：老爺爺。我又看著孩子天真、稚嫩的臉的臉上因為上次車禍留下一塊疤，心里還是心疼。后來顧勇也帶著一群孩子來給我磕頭拜年，我送他們出門，看著他們的背景，想起了小時候過年我爸帶著我二叔、三叔、我哥，我，平安還我二叔、三叔家的哥哥弟弟們一起去長輩家里磕頭拜年的場景，想起那浩浩蕩蕩的隊伍，我們都穿著新衣服，臉上掛著一年中最燦爛、明艷、真誠的笑容。

在這新年的伊始，我站在我自己世界的盡頭，回望來時的路，這一生的因果在此刻都已化作浮塵。如果有來生我希望我能站在世界的起點，自己做選擇；如果有來生，我許愿來生化作一只鳥、一只獸或者別的什么動物，不管最終能不能逃脫被人類屠宰的命運，也都不愿再走像今生這樣漫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