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善見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尋味之意，道：“不止部曲，還有莊園，屋堡，族人遺孤……樓氏兄弟雖私下有些小計較，但大體還是光明磊落的，并不貪婪。將來樓垚暫掌一切，等何小公子大了，姐姐姐夫再行歸還，合情合理。此事說來簡單，可在何小公子長大成人這十幾年間，變數太大了。樓垚，是最‘周全’的選擇。”

“可是，可，可…”程少商覺得氣都喘不過來，眼眶發紅，“可是阿垚不喜歡何昭君呀！”

袁善見看她這樣，心中生出憐意，柔聲道：“你們定親才幾個月，樓垚也好，你也好，慢慢都會過去的。”

程少商低頭繃臉，不發一言，忽道：“說到底，何將軍也是記著那份恩情，不然，我就不信全城沒有第二個心地磊落且感佩何氏忠義的人家愿意接納何昭君！”

“你說對了，何家如今贊譽滿天下，何昭君嫁妝豐厚。但會貪圖這些的人家，何氏信不過；不貪圖這些的人家，又不愿自出頭。樓家當年受了何將軍大恩，至今不曾報償，他們接手也是順理成章。”

程少商覺得宛如置身于流沙之中，無論如何掙扎都翻不出去，她心頭既慌亂又忿忿，心有不平卻發泄不出，忽瞥見袁善見一副悠然灑脫的模樣，脫口而出：“……不如你去娶了何昭君罷。你也不貪婪，你家也不會吞沒何家的東西，你的才干學識相貌又勝過阿垚百倍，你要是開口，何昭君必然會……”

話還沒說完，袁善見已變了臉色，冷聲道：“迎入何昭君這樣的新婦，怠慢不得，輕忽不得，今后還要倒貼許多人力物力幫扶何家再起。商君可真看得起在下！哼哼，今日天色不早了，我與商君就此別過，不送了！”

車廂的門簾被氣勢洶洶的一把掀起，程少商與我都被嚇的噤聲縮身。袁善見一個撐手翻身下車，一言不發的接過侍衛手中的韁繩，利落的直身躍馬，疾馳而走。

“什么東西。”我輕聲吐槽著。

“阿姊，你怎么看此事？”程少商無助問道。

“少商。雖然我很想對你說句跟著自己的心走。可這事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你成全他們。”我說得無力道。

“阿姊，我自小運氣都不好，還以為能否極泰來，姻緣上順遂呢。果然，老天爺就是不肯放過我！”程少商哭了，哭得傷心沒有撕心裂肺。

“少商。好運都在后面。”我拍手安撫她。

“多謝阿姊在病中都還記掛著我。”程少商哭聲停止了。

“給你寫信你也不回，我只得來見見你才能放心，可惜此事阿姊實在幫不上什么忙，不然也不叫你如此難做。”我滿臉病態又真誠。

“阿姊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程少商堅定道。

“嗯。去吧。跟著自己的心走。”

我與她在程府道別。而后轉頭回王府。

因著我生病又加之何家事件，汝陽王妃也并未開展春日宴擇婿的事，畢竟現在風口浪尖上，誰都不想去觸霉頭，都在觀望自保。

倒是宮里辦了一場宴會，我拖著病軀前往。一落座便不想再動作，本來是裝病，沒成想真病了。

程少商由駱娘子帶著進了末席，我們倆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王姈冷嘲熱諷被程少商四兩撥千斤還回去了，可又因為吃餅被公主嘲笑。

“咳咳。”我本想開口說些什么維護下程少商，結果一開口就是咳嗽。倒給王玲機會了。

“郡主病成這樣還來參會，也不怕過病氣給我們。”

“那王娘子離我近些，相信王娘子樂意幫公主們阻隔病氣。”

“郡主此言差矣，這病氣可非我想阻就能阻的。”

“各位阿姊，少商先告退了。”程少商幫忙解圍道。

我擔憂的看著她起身出門，王姈也隨及跟上，直感大事不妙，趕緊讓悠然扶著我出門，可我還未走出大門就聽到了罐子摔碎和女娘們的譏笑聲。

“住手。”等我到門口喊出這句時，程少商已經被前后罐子碎片圍住，幾個公主也是不屑的看著我。

“你們在做什么？！”一記嚴厲肅然的青年男子聲音忽然闖了進來。

眾人趕緊抬頭去看，只見背著暗金色光暈而來的高挑青年疾步走來，氣勢迫人。五公主和王姈齊齊退了一步，程少商被凌不疑接到抱在懷里放于旁邊的長廊上落座。

那青年走到近前，眾人才看見他的面龐，竟是凌不疑！

“十一郎！”五公主臉上的驕矜之色蕩然無存，聲音中透著喜悅。

王姈上前一步，驚喜的張開嘴又閉上，顧忌的看了一眼旁邊的五公主。

凌不疑看都不看她們一眼，徑直走向那只翹頭履順手撿起。

程少商嚇的心都要跳出喉嚨了，心里瘋狂大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可惜事與愿違，凌不疑一步步走近，五公主和王姈的眼睛越瞪越大，包括周圍一眾宮娥都嚇的面面相覷。

走到程少商跟前，凌不疑蹲下身子去捉女孩的足踝，眾目睽睽之下，程少商的厚臉皮也不夠看，一邊縮起那只腳，一邊干笑兩聲緩和氣氛：“……凌大人不必這么客氣，我自己穿我自己穿！啊……”

“十一郎，你竟視我如無物！”五公主終于回過神來，嗓音尖利的喊出聲。

凌不疑停下腳步，仿佛此時才看見她，淡淡道：“原來是殿下，我正要稟告皇后娘娘，越家老夫人似是病愈了，小越侯的世子近日正從原籍回來，想來不日就可與公主完婚了。”

五公主臉色唰的白了，抖著嘴唇：“你，你只有這些和我說的么……”

凌不疑想了想，道：“還有一句，既然婚期在即，盼公主趕緊清理了府里那些……”他頓了頓，白皙俊美的面龐上浮起一絲譏諷之意，“那些面首兒。”

五公主的臉上又浮起一陣難堪的緋紅，低聲道：“誰叫你避我若蛇蝎，他們只是我的幕僚……”

凌不疑不再理她，拉著程少商繼續大步往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