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歪胡子大人似乎得了靈感,也仆地痛哭起來:“陛下啊,臣知道您念著霍家舊情,可是凌家三兄弟也與我等幾十年故舊了,他凌益雖然文弱,可也是一刀一槍跟我們從豐縣拼殺出來的啊!如今他家差不多被滅了門,您不能不給他們做主哇!”
“陛下,凌不疑連自己都親生父親都能殺,可見涼薄歹毒,禽獸不如,您千萬別念著對他的養育之情啊!”
然后其余十幾位大臣也紛紛響應,或呼吁,或哭泣……
“你們說夠了沒有!”
一聲高亢呵斥響起,眾人連忙扭頭看去,只見三皇子忽的暴起怒喝。
三皇子面罩寒霜,冰棱般的目光一一掃過眾臣:“翻來覆去就那么點話,與今日上午有何不同!身為臣工,不思昨夜之事其中的蹊蹺,只知道顧著自家姻親,嘰嘰歪歪,夾纏不清,要你們何用!你領的究竟是朝廷的官秩還是他凌家的!”
在三皇子的震懾之下,眾臣一時竟然齊齊噤聲。
皇帝微微轉頭,神情復雜的看了自家兒子一眼;兩位越侯看向外甥的目光既驕傲又為難;虞侯微笑不語,老神在在,吳大將軍很熟練的將虞侯座前的淡酒挪到自己面前。
“子晟自小養在長秋宮,父皇悉心栽培,我等手足相待,哪怕就是個瞎子,也看得出他將來前程似錦,不可限量!他瘋了還是傻了,好端端的跑去滅自己父族滿門,再讓你們這群比瞎子還不如的來聲討他?!你們倒是撿起許久不用的腦子想想,以子晟沉穩老成的為人,他究竟為何要做這等匪夷所思之事,勝于在這里喋喋不休,老調重彈!”
三皇子吼聲如雷,氣勢如虹,壓的汝陽王世子等人頭都抬不起來。崔侯一面揩淚一面道:“三殿下說的是,這其中必有蹊蹺!”
過了半晌,那白面少須的大人才試探道:“敢問三殿下,殿下以為其中有何蹊蹺?”
“孤不知道,反正孤知道其中必有隱情。至于什么隱情,難道不是該你等思量的么?不然要眾臣何用?!”三皇子簡直蠻橫的理直氣壯。
程少商繼續嘆息,我也看著群臣玩味冷笑。
不知哪位大神曾說過,君臣好比妻妾,不務實際的讀書人們好比自以為是的男人。男人總盼著妻妾和睦,融融其樂,然而那只是傳說。事實上,不是君強臣弱,就是君弱臣強,鮮少例外。不過相比太子連幾個中等臣工都應付不了,三皇子的強勢顯然爽多了。
大司空蔡允看了虞侯一眼,虞侯微不可查的點點頭,蔡允拱手道:“事起倉促,眾說紛紜,不知三殿下有何見解,不如說出來給陛下和愚臣等聽聽。”
三皇子對目前氣氛表示滿意,不動聲色道:“程氏,你來說。昨夜是你告知父皇子晟要去凌家別院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這話一說,眾人的目光齊齊射向自進殿后一直默不作聲的纖弱女孩。
那位白面少須的大人道:“原來是程小娘子啊,凌不疑是你未來的郎婿,你今日莫不是要來為他說情?”
三皇子搶過話頭:“適才丁大人還說親親相隱是為人之常情,程氏就算想求情又如何?”
丁大人一噎,復道:“程小娘子,凌不疑雖犯下滔天大罪,可畢竟與你有姻親之盟,你昨夜怎好出告他的罪行呢?”
“那是因為姻親還未成,程氏先顧著自己父兄家族又怎么了!”三皇子不耐煩道。
眾臣:……道理都被你說完了,自然我們都不敢‘怎么了’。
虞侯輕笑一聲,出來當和事佬:“丁大人稍安勿躁,先聽聽程小娘子說什么。程氏,是不是子晟對你說出了內情,你盡可一一道來。”
崔侯一個勁道:“沒錯,少商你說吧說吧!”
程少商就像個惶惑無依的尋常小姑娘一樣垂著頭:“在昨夜之前,子晟大人并未對妾身說過什么。”
虞侯疑道:“那你如何知道子晟昨夜會去城外,又如何知道他要對父族不利?”
“其實妾身心中對子晟大人的疑惑,由來已久。”小姑娘緩緩的抬起頭,柔弱的目光求助般的劃過下首諸臣,“難道眾位大人從未覺得子晟大人身上有些奇異之處么?”
眾臣:你都這么說了,我們怎好說自己什么都沒察覺——當下便高低不一的含糊了幾聲。
“記得那回在杏花別院,侍奉霍夫人的阿媼告訴妾身,霍夫人對兒子溺愛的很,尋常高一點的地方都決不許去的。可妾身分明記得子晟大人曾說過,他年幼時父親時常會將他舉高拋接玩耍。諸位大人覺得奇不奇怪?”程少商道。
眾臣心道:這有什么奇怪的,聽你一個毫無見識的深宅小女娘在大殿上說閑話才是奇怪!
最后還是吳大將軍開口:“哪里奇怪,兩件毫不相干的事嘛。”
“非也。”程少商有些無奈,“倘若霍夫人連稍高處都不許兒子去,怎會讓凌侯‘時常’將兒子舉高拋接呢?”
眾臣一愣,丁大人道:“或許霍夫人深信郎婿不會摔傷孩兒,或許凌侯背著霍夫人與兒子玩耍……這不過是內宅婦孺小事,有什么值得糾纏的!”
大家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皇帝忽然開口:“不對,君華數年不育,得之不易,對兒子看的極緊。即使在家中,凌益也從來不敢舉高拋接兒子。少商,你接著說。”
眾臣一凜。
程少商恭敬的作揖:“若只有這么一件,妾身也不會疑神疑鬼了……敢問大將軍,您知道當年霍夫人母子失散后,是怎么回來的么?”
吳大將軍不解:“你這是這是何意。不是說,凌益續弦沒多久她就找上門了么,還鬧的不可開交。這又怎么了?”
程少商反問:“虞侯,您也是如此聽說的么?”
虞侯道:“難道不是這樣?”
“不對啊!”崔祐大叫起來,“君華不是自己找回來的,是我把她接回來的!”
皇帝也面露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