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筆記是父親在我五歲的時候送給我的,他說記筆記是個好習慣,讓我可以把一些覺得重要的事件記錄下來,這樣就不會遺忘了。
我當時不懂,我才五歲,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既然是我親身經歷過,又何談遺忘呢?
于是,我就有了這本筆記。
如今我已過了及笄之年,筆記上卻只有寥寥幾個字。當我偶然在書架上發現它的時候,它已經積攢了不少灰塵,而我也已經經歷了不少事情,我這才開始回憶過去種種,陸陸續續記下一些事情。
我家是大家,祖承張天師,居于江西一隅,家里有個大宅,人丁興旺。我家稱得上是書香門第,也算得上是一方勢力。在我印象里,宅子里身份最高的是族長,也就是我的祖父,但我從來沒見過他,我不知道他如今多大歲數,也不知道他的模樣如何。聽父親說,我還沒有資格可以面見族長,平日里也不能稱他為祖父,得叫族長,這是規矩。
族長一共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父親最小。
我還沒出生,大伯就已經很蒼老了,但是依舊能主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也是大伯在管。我沒見過大伯幾面,但是單憑這幾面,我就能認定大伯是個老實人,仿佛他一輩子都踏踏實實的,大伯養育了三個兒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族長似乎也很喜愛他們。我的這三個哥哥都考取了功名,大哥為官一方,以至于連我父親都要禮讓三分。二哥是個當兵的,常年在軍隊,我不甚了解,我只有小時候在家宴上才見過他幾次,到現在已然忘了二哥的樣貌了。三哥是個思想大家,思想跳脫,說話常常不著邊際,三哥近些年倒是一直久居家中,偶爾碰上,便要說教于我,許是我不愛讀書的緣故,我覺著三哥十分枯燥無味。
我最喜歡二伯,因為二伯待我好。雖說大家都在一個宅子里生活,小時候哥哥們卻都不帶我玩,或許是我們的年齡相差甚大,彼此之間有了鴻溝,又或許,家中只有我一個妹妹,倒顯得十分奇怪,便也不好與我玩耍。我經常一個人在房間里發呆,只有二伯逢年過節的時候會來看望我,還總給我帶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二伯是個可愛之人,似乎是很喜歡我的。二伯有個兒子,我這個哥哥說來可了不得,七歲時便顯露出天才之狀,不僅能夠作出詩文,竟還能預言未來之事,因此深得族長喜愛,聽說那之后族長便日日讓他陪伴在身邊,似乎有意想傳授其張家不傳之術,此事雖未定論,但也真是羨煞旁人。只可惜天有不測風云,后來不知怎的,四哥長大后竟落了榜,之后便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愈發不可收拾,最后竟成了一個無賴,二伯也是因此愁的白了發,卻也無可奈何。此事實在奇怪,多說無益,不提也罷。
三伯最是嚴肅,平常不茍言笑,我也最怕他,凡事他都要管一管的。記得小時候我不喜讀書,不知怎的三伯得知后,便在家宴上當著眾人的面替父親數落了我。三伯當了個地方官,便有了天大的官威,說話最是字字誅心,讓我幾乎抬不起頭來。三伯的兒子好像是個醫生,我幾乎沒見過,也就沒什么印象。
大姑、二姑我也是不常見的,一則是父親不準許我出門,二則是姑姑們裹了小腳,不方便也不能經常出門。大姑有兩個兒子,二姑只有一個兒子。六哥年輕時便留洋在外,沒回過家,因此我實在沒有印象。我與七哥倒是交好,因為小的時候父親讓我在大姑家中寄住了一段時間,七哥人很好,長得也很標致,雖是比我大了許多,但他似乎樂意和我玩耍,并教了我很多有用的知識。八哥一直在上海居住,不知道在干什么營生,我也是并不熟悉的。
我的這八個哥哥,都是按輩分稱呼他們,他們的年齡也并非和稱呼相關。若是非要分一分這年齡大小,我可不知道從何追溯起。但是據我所知,六哥就比五哥大許多。
父親是最小的,但似乎最受族長寵愛。而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卻似乎不受待見了。
我記事很早,但記憶中卻鮮少有關于母親的事情。甚至,我連母親的模樣都是模糊的,仿佛只在夢里見過。聽大家說,我的母親是個壞人,生了我便放手不管了,父親因此對我也是非常嚴苛,常常把我關在家中,學習知識,學習禮儀,讓我修身養性,對母親的事卻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