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瀛這一聲,驚動四座。
一旁的方逸談沒想到她會突然站起來大喊,手里那包瓜子都被驚掉了,還好他反應極快,在瓜子還未落地前,就眼疾手快施了個法術將其重撈回手里。
這一次,田家三個老頭全都被姜瀛吸引,齊刷刷將審視的目光投向她,這誰?九韶的同學?在比試場上大聲喧嘩,真是個不懂禮數的粗野丫頭?。?/p>
慕隱也向姜瀛看過來,見她正目不轉睛望著田九韶,只覺一絲莫名情緒從心頭劃過,眸色瞬間一暗。
——姜瀛說田九韶沒有拿出全部實力,那他的真實實力,又是什么?姜瀛似乎很了解他?
同學之間,感情甚篤……么?
已然被逼至比試臺邊緣的田九韶聽見姜瀛這一聲,驀然一驚。
即便隔著那么遙遠的一段距離,田九韶也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明亮且堅定,現在正落在他身上。
一瞬間,萬千念頭涌過腦海。
即便是苦練了“上九韶劍法”那么久,還是沒法打敗獨孤求學么?
所以,已經退無可退了么?
田九韶和樂饗,他自以為把這兩重身份經營的很好。
他以為他找到了所謂“兩全法”,他以為自己可以完美平衡兩者。
但世事往往并不總隨人愿。
現在,他必須把那個幻夢中的自己,暴露到家族長輩的審視目光下。否則,他就會輸掉這場比賽。
若他此刻放棄,他從此便只是那個乖順的田九韶。
他會輸掉這場比試,即便能進入宗門,卻也辜負了他們十幾年來傾注到自己身上的心血。
他唯有拼命修煉才能對得起他們,等他修煉到金丹,再努力發論文,進入核心部門做長老?;蛟S在他七八十歲的時候,家族會給他安排一個妻子。
這幾乎是一眼可以看到頭的人生。
可若真的這樣過一生,他真的甘心嗎?
他真的希望自己成為那樣的人么?
曾經,作為田九韶,他無數次權衡利弊,無數次妥協退讓,無數次想在長輩面前扮演一個乖順懂事且能肩負家族重任的晚輩,想要把所有一切都處理得圓融得體。
可是無論多滴水不漏,無論收獲多少夸贊和欣賞,都比不上一次堅定無悔、不留后路的選擇。
就像姜瀛說的那樣,田九韶和樂饗本就是一個人。
人總要為了真實的自己拼一次。
就算,會讓家人失望。
那又怎樣?
至少,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只要他贏了這場比試,他就為自己贏下了一個籌碼。在談判前給自己加碼,只要有勝算也敢冒險一搏,這本就是樂饗最擅長的事情!
前輩送來“低階幻術的瞬發秘訣”,這幾日,他練了。不過短短幾日時間就已經練會,而且,練得十分純熟。
田九韶抬眼,雖然此刻,他退無可退,眼神卻霍然雪亮。
就是現在!
他指尖一道碧芒閃過,幻術瞬發!
獨孤求學劍速極快,眼看又一道劍光就要劈落到田九韶身上。
然而田九韶的幻術更快!
因為這一發術法,幾乎是本能的、毫不猶豫的激發而出,對于田九韶來說,就如吃飯喝水那么簡單。
在獨孤求學眼中,那月白衣衫少年仍然手持金鱗劍與自己對峙。
但事實上,在幻影分身出現的瞬間,田九韶身形若魅,早已飛速掠開至劍影之外!
看臺下,觀眾沒有中幻術,自然都看到了這一幕精妙的幻影分身術!
那幻影分身幾乎和本人捏的一無二致,而且,非???!幾乎沒有人看清田九韶到底是怎么施法的,場上就已經出現了兩個人影!
滿座皆驚!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在議論田九韶的幻術——
“這可是幻術??!居然真有人修煉這么少見的法術!”
“聽說前幾屆的升仙大會上,幾乎沒人用過幻術。這幻影分身術可不那么好學??!”
“我們書院都沒教過用幻術……”
“幻術對天賦要求很高的,又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學。書院不教不是很正常?”
“如此看來,田公子確實是天賦過人啊。”
“那他之前耍那一套劍法是在干什么?做局迷惑對手么?”
“真不愧是會用幻術的人,田公子長得那么好看也就算了,還這么擅長拿捏人心……哎,真可怕。”
看到這一幕之后,田家三個老頭卻神色巨變,“刷”的一聲,齊齊從看臺上起身。
猶以田父最為生氣。不假辭色,怒目圓睜,瞪著田九韶,低聲斥道:“糊涂!荒唐!不務正業!”
年紀最大的田老太爺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他連忙伸出手,顫顫巍巍把那兩條飛出去的白胡須壓了下去,長嘆一聲,“這……是什么……邪魔外道啊!”
說到這里,他似乎被氣得不輕,捂住嘴爆發出一連串劇烈長咳。
田九韶的爺爺臉色亦是發青,啞著嗓子斥責?!吧貎翰缓煤镁毶暇派貏Ψ?,卻偷偷練幻術!太不像話了!”
田老太爺咳了幾聲后,氣息稍微順了點,又再次撫須長嘆,“韶兒這孩子一向聽話,怎會如此糊涂……”
田爺爺聞言,便板著臉瞪向田父:“你平日都是怎么教導九韶的!”
田父也板著臉,申辯道,“我從來都嚴格要求九韶。父親、族長,你們也不是不知道,九韶在家從來都聽話乖順。也不知在外面被誰帶壞了。”
他這話一出,暗示意味極強。
六道如炬的目光頓時齊齊射向姜瀛,幾乎要在她身上灼燒出三個洞來。
——便是這個妖女喊了一聲,他們的寶貝九韶才使出了這不知道從哪學到的幻術。
一定是這妖女,一定是她勾引帶壞了他們的寶貝九韶!
簡直是有傷風化、十惡不赦!
該死的,這妖女居然還在吃東西,她怎么吃得下去的!
姜瀛并未留意這三個人的視線,她摸了一塊麻薯送到嘴里,一邊嚼嚼嚼,一邊正專心看比試。
幻術瞬發?
看來田九韶最近不僅苦練劍法,還苦練了幻術?不錯不錯,很刻苦!
姜瀛的心完全放下了。
從獨孤求學被幻術所迷的那一刻開始,失卻先機的田九韶,就已經扭轉頹勢,重新掌控了戰局。
方逸談眼中滑過一絲訝然——小田何時學的幻術?而且,小姜瀛竟然知道?
目光悄然掠過姜瀛,方逸談若有所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將眼中那絲訝異悄然掩去。
方逸談此時看到田家三個老頭正目光如炬盯著姜瀛,那眼神,怕不是要人家小姜瀛生吞活剝了?老古板就是這么不可愛。
他連忙出言安撫他們。“田老、田叔、田哥,別激動,別激動,我們書院的孩子們一向都是這么互相關心、團結友愛的。來來來,坐,坐!”
他“嘩”一聲拆開瓜子,順手就往他們手里塞,不動聲色擋住了他們看向姜瀛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