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馨文第一次遇見「另一個自己」。
那天,百貨公司的燈火通明,她獨自站在化妝品專柜前。鏡中倒影本該平平無奇,卻在那一瞬間,世界彷佛被撕裂成三個維度。
三個「她」同時映在鏡中:
第一個身著潔白醫生袍,戴著金絲眼鏡,頭發一絲不茍地扎成發髻。臉上帶著疲憊卻專業的神情,胸前的名牌閃著冰冷的光——臨床腫瘤科醫生。
第二個穿著休閑連身裙,笑容溫婉。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在燈光下溫潤生輝,散發著幸福的光芒。空氣中似乎飄著咖啡的香氣。
第三個...蒼白而虛弱,躺在冰冷的解剖臺上。慘白的燈光下,她閉著眼睛,皮膚泛著不自然的青灰色,彷佛一尊精美的蠟像。
但這些異象僅持續了幾秒鐘。
「這不可能...」馨文倒抽一口冷氣,手指顫抖著撫上冰涼的鏡面。
更令她震驚的是,下一刻,這三個「自己」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她記得自己在父母期望下考上醫學院,畢業后進入大醫院,一路拼搏到腫瘤科主任的位置。記得無數個值班的深夜,記得病人眼中的信任與絕望...
同時,她也清晰地記得咖啡館開業那天的忙碌與興奮,記得去年與大學初戀重逢時的悸動,記得婚禮上交換戒指的甜蜜時刻...
還有那個...本該發生的命運。刺眼的車燈,刺耳的煞車聲...再然后,就是永恒的寂靜。
「不...這些都是真實的嗎?」她捂住太陽穴,卻無法阻止這些記憶在腦海中交織。每一段人生都如此真實,每一個選擇都清晰可感。
某個清晨,她在三個不同的地方同時睜開眼睛:
醫院值班室的硬板床上,桌上堆滿了待批閱的病歷;溫暖的雙人床中,晨光中感受著身邊人均勻的呼吸;以及...太平間刺骨的冰柜里。
最可怕的是,第三個「自己」——那個沒能活下來的馨文,正在變得越來越清晰。她能感受到那具軀體的冰冷,聽見停止跳動的心臟,甚至嗅到福馬林的氣味...
而此刻活著的她,卻越來越像一個虛幻的影子。
蕭遙尚未察覺這一切與他的關聯。
直到那個夜晚,厄運的齒輪加速了。
深夜十一點二十三分,他正在書房整理病例。窗外下著綿綿細雨,雨聲輕柔得像是某種安眠曲。突然,廚房傳來異樣的水聲。
啪嗒、啪嗒...
聲音不大,卻詭異地清晰。
他皺眉走向廚房,手指剛觸及開關,心臟猛地停跳了一拍——
水龍頭緊閉著,卻有無數水珠懸浮在空中。不,與其說是懸浮,不如說是...時間被凝固了。
更詭異的是,這些水珠呈現著完全違背物理定律的狀態:有的逆流而上,宛如被看不見的絲線牽引;
有的凝固在半空,折射著詭異的光芒;
還有的順著自然規律墜落,卻在接觸地面時突然消失。
「這是...」
話音未落,客廳的液晶電視突然自動開啟。熒幕上同時播放著三個畫面,每個畫面都是不同時期的新聞報導:
「今天是2024年12月31日,全球多地出現不明氣象現象...」
「2025年1月15日,科學界震驚,平行時空理論可能被證實...」
「2023年11月3日,著名物理學家警告:時空結構可能出現不穩定...」
三個主播的聲音詭異地交織在一起,像是某種失控的交響樂。
蕭遙的手機震動起來。是馨文傳來的訊息:
「我好害怕...今天照鏡子,看見了三個不同的自己。」
窗外,月亮呈現出駭人的三重疊影:
一輪散發著刺骨的寒光,像是來自永恒凜冬的世界;一輪溫暖明亮,帶著生命的氣息;一輪血紅如錆,彷佛預示著不祥的命運。
街道上的景象更加超現實:
行人的影子開始分裂,每個人身后都跟著三四個虛幻的身影。
有的邁著堅定的步伐,有的佇立不動,有的則逆著人潮而行。
這些疊影交錯著,在街燈下編織成一幅魔幻的畫卷。
蕭遙的手掌心沁出冷汗。
他顫抖著從右手腕取下那串銀鏈,只見水晶正不規則地閃爍,像是某種無聲的警報。
手機又震動起來,這次是新聞推送:
「全球多地出現時空異常,專家稱可能是量子——」
訊息戛然而止。
在他眼前,手機的熒幕開始扭曲,像是被無形的手撕扯。一瞬間,同一部手機呈現出兩種狀態:一個完好如初,一個摔得粉碎。更詭異的是,這兩種狀態不斷交替,如同某種失控的量子疊加。
「我必須找到時定印……」他壓低聲音說道,「趁一切還來得及。」
話音剛落,一聲低沉的轟鳴從天際傳來。
蕭遙快步走到窗前,瞳孔猛地收縮——
天空中出現了一道裂痕。
那不是普通的裂痕,而是一道撕裂現實的傷口。裂痕中流淌著詭異的光芒,時而深邃如黑洞,時而耀眼如星河。
街道上頓時陷入混亂。有人尖叫,有人舉起手機瘋狂拍攝,也有人跪地祈禱。這超出了任何人對現實的認知。
城市陷入一片恐慌。
蕭遙打開所有新聞頻道,畫面令人窒息:
「BreakingNews:全球各地相繼出現不明裂痕,專家稱這可能是時空結構崩壞的前兆...」
「多國政府已發布緊急狀態,建議民眾盡量待在室內...」
「物理學界震驚:測量儀器顯示,我們所處的時空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扭曲...」
社交媒體上,#時空裂縫、#世界末日、#現實崩壞等話題瞬間登上熱搜。有人聲稱看見了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有人表示感受到記憶在不斷交錯重組...
就在這時,那顆藍色水晶突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蕭遙...」
這聲音讓他渾身一顫——這是一把熟悉,卻又帶著某種歷經滄桑的疲憊。
「放棄吧,一切都太遲了。」那個聲音繼續說道,「現實世界的結構已經開始崩塌。只要打碎這顆水晶,讓時逆印的效果消失,一切就能恢復正常。」
「為...為什么你就這么肯定我救不了她?」蕭遙的聲音有些發顫。
「我們就是你,或者說...是來自其他時空、其他可能性中的你。」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擊,讓蕭遙踉蹌后退。冷汗順著額角滑落,他死死盯著手中的銀鏈,彷佛要看穿其中的秘密。
「這怎么可能...」
「不僅可能,而且這一切都是我們造成的。每一個我們都走過相似卻又不盡相同的道路,都經歷過那份刻骨銘心的痛,都試圖改變那個無法改變的結局。我們是同一個靈魂在時空長河中的不同投影。」
那個聲音充滿痛楚,「我們一次又一次地穿越回過去,試圖改變馨文的命運。但每一次,結局都是徒勞。」
「這些裂痕...」
「都是我們反覆穿越造成的時空傷口。每一次使用時逆印,都會在現實的織布上撕開一道無法愈合的裂痕。這些裂痕就像是宇宙肌理上的傷疤,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擴大。更令人擔憂的是,每次穿越時,我們的靈魂碎片都會被吸收進這些裂痕中,成為印記的一部分。這些殘存的意識和記憶,讓時逆印積累了足夠的能量,得以在無數個平行時空中不斷穿梭。但這種力量是有代價的——它正在一點一點地瓦解現實的根基。」
「所以這條手鏈...」
「既是工具,也是詛咒。」
那個聲音嘆息,「如果繼續下去,這些裂痕終將吞噬這一方現實。」
蕭遙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們...到底存在著多少個?」
「一千四百三十七個靈魂。」
這個數字讓蕭遙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一千四百三十七次...意味著有一千四百三十七個他,懷著同樣的執念,嘗試過同樣的事。
但就在絕望即將吞噬他的瞬間,一個全新的想法突然在腦海中閃現。
「如果每一次的悲劇,都源于我們試圖改變馨文的命運...」他緩緩站直身體,眼神變得堅定,「那么這一次,我要用完全不同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
「什么意思?」那個聲音首次流露出驚訝。
「也許答案一直都在我們眼前,只是我們太過執著于一個錯誤的方向。」
蕭遙望向窗外那道巨大的裂痕,「命運給我們的不是改變的機會,而是...接受的考驗。」
就在這時,天空中的裂痕突然發出一聲巨響,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音被無限放大。裂痕開始向四面八方蔓延,每一道新的分支都帶來新的異象:
有的地方開始下起逆向的雨;有的區域的時間開始倒流;還有些地方,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景象開始重疊...
但蕭遙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這一次,」他看著手中的水晶,輕聲說,「我要拯救的不單是馨文,而是整個現實。」
水晶似乎感應到了他的覺醒,光芒變得不同以往——不再是混亂的閃爍,而是穩定的脈動,如同宇宙的心跳。
「你想要做什么?」那個聲音帶著一絲不安。
「完成真正的救贖。」蕭遙緩緩闔上眼睛,語氣堅定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