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她的師父。
她囚禁了他。
暮色如墨,漸漸浸透了朱門上的紅色“囍”字。
雕梁畫棟的喜房內,一位俊美的男子斜倚著雕花拔步床,半褪的喜袍下肌理分明的腰線若隱若現,腕間的鐐銬緊扣檀木床頭,蒼白面頰上浮著不自然的緋色。
隨著開門聲的傳來,一個身著紅色嫁衣、長相妖艷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卸去云錦霞帔,茜紗嫁衣滑落至肩頭,露出天鵝絨般細膩的肌膚。
她單手支在他身側,指尖拂過男子心臟處,釋放了少許靈力,喚醒了她的師父。
他慢慢蘇醒,一睜眼便撞進一雙仿佛盛著碎冰的丹鳳眼。
那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徒弟,此刻正用指尖挑起他的下頜,眼尾的朱砂痣在燭火下妖冶欲燃。
“放肆!鳳洛,你想干什么?。俊彼@怒交加,努力地掙扎著,卻感覺丹田空茫,渾身無力,“你給我吃了什么?”
鳳洛媚眼如絲,吐氣如蘭,“江淮景……”她沒有再叫他師父,指尖在他的腹肌上游走如蝶。
“快住手!你個逆徒!竟敢……唔!”鳳洛突然俯下身子,堵住了他剩下的話語。
突如其來的親吻如暴風雨般強勢又突然,令江淮景措手不及。她毫不留情地卷走所有掙扎的余韻,罕見地讓他大腦一片空白,指尖緊攥卻再無氣力推開眼前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鳳洛才松開他的唇,右手慢慢下滑。
“不,快住手……”江淮景拼命壓制著體內的躁動,卻無濟于事。
門外忽有動靜,喚了聲“家主”。
那個人并未繼續說下去,但鳳洛了然,她手一頓,轉而輕描江淮景的眉眼,又為他拭去額間薄汗。
“江淮景,你是我的!”鳳洛帶著幾分惡狠狠語氣說道,她俯下身,毫不留情地在他的鎖骨上留下一抹絳紅,宛如一朵綻開在白玉上的曼珠沙華。
隨即,她起身,披上紅袍離去了。
江淮景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又好像在隱隱約約地失望。
不!鳳洛是我的徒弟!
他用力地搖搖頭,把這個想法甩了出去。
深吸幾口氣,略微冷靜下來的江淮景開始運轉自身先天靈氣帶動天地靈氣入體,以這種方式抵抗鳳洛對他的封印。
若不是之前在琉璃宮受了重傷,他也不至于被自己的徒弟壓制得無法反抗。
房外,鳳洛立在斷壁殘垣間,紅袍翻飛如火焰,冷冷地看著眼前的黑衣男子。
那些昔日金碧輝煌的建筑早已變得殘破不堪。環顧四周,滿眼都是焦土瓦礫、斷壁殘垣。
那名男子嘆了口氣,道:“上面有令,讓我抓住大鬧琉璃宮的兩名……”
“當時在琉璃宮的只有鳳洛一人,”她打斷道,“另外一個身影是她的傀儡?!?/p>
她抬手,一個白衣傀儡出現在她身旁
那名男子又嘆了口氣:“那勞煩你帶著傀儡跟我走一趟了?!?/p>
“呵,至于鳳洛,”她并未理會,只是自顧自地說道,抬手召出佩劍,“自然是拼死反抗,在戰斗中被奪金丹,重傷而亡了?!?/p>
那個男人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么,良久,他問道:“值得嗎?”
“你們屠我族滿門,竟然還在乎這個值不值得?真是笑話!”鳳洛的眼中染上殺意,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
房內,江淮景終于凝聚出了幾分靈力,立即掙開了鐐銬。
他看著鏡中穿婚服的自己,猶豫片刻,還是脫下它換上了平常素白的衣服。
江淮景將婚服掛在木施上,輕撫上面繡的繁雜花紋,心中暗自嘆息。
房外的戰斗已悄然結束,黑衣人和傀儡都已不知所蹤,只剩鳳洛站在原地,腹部中間已然出現一個洞——一切場景正如她之前描述的那樣。
雙腿和手中布滿紋裂的劍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鳳洛顫抖著服下一枚治療丹藥,想讓自己的尸體保持完整。
她轉過身,忍著撕裂般的痛苦緩慢又堅定地爬向喜房,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血痕。
這個時候,師父應該已經走了吧……鳳洛欣慰又絕望地想到。
按照她的計劃和對師父的了解,在剛剛的刺激下,一旦師父體內的封印隨著金丹的失去而消失,他定會惱羞成怒地立即離開,躲到一個她找不到的地方清修。
鳳洛嘴角的血滴落在地,濺出一朵小小的血花。
師父,下輩子……
師父,不要丟下我啊……
房內,江淮景感受到了封印的消失,松了口氣,正欲施法離開這是非之地,卻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鳳洛失去金丹,她在府邸周圍設下的結界自然也已消失。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沖了出去。
“洛兒!”江淮景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庭院和渾身是血的鳳洛,什么都明白了。
即將陷入昏迷的鳳洛感受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勉強有了幾分清醒。
“師父……”
“不,不,叫我淮景就好,別擔心,我會治好你的。”他小心翼翼地輸送著靈力,語氣中帶著少有的慌亂。
“淮景……我沒有給你下藥……我只是……升高了房內的溫度……”
“我知道,我知道,”江淮景紅著眼眶,聲音嘶啞道,“別說了,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江淮景……這輩子愛你,我不后悔……”
“不,不,洛兒,別走,”江淮景貼著她的額頭,慌亂地說道,“等你好了,我們就成親,好嗎?我想風風光光地娶你,求你別走,好嗎?”
越來越多的鮮血涌出,在他素白如雪的衣袍上綻放出妖冶的花。
那些殷紅的痕跡起初是零星幾點,如同宣紙上不小心滴落的墨,轉瞬間便暈染成蜿蜒的溪流,將原本纖塵不染的綢緞侵染得斑斑駁駁。
但是他并不在意,他只是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仿佛要將所有的溫度都揉進她漸失生機的身體里。
“吻我……”
鳳洛的聲音像一根細不可聞的游絲,每一個字都仿佛被風揉碎,散落在漸濃的夜色里。
江淮景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溫柔得像是怕弄碎了她。
鳳洛的手慢慢滑落。
“不——,洛兒,別走……”江淮景哽咽道。
“洛兒……”江淮景失神地抱著漸冷的身軀,卻仍不停地重復著。
……
“你才大了我幾歲,憑什么讓本小姐叫你師父!”
“啊啊啊疼疼疼疼疼!本小姐錯了!你是師父還不行嗎?
……
“既然師父救了我,那以后我這條命就是師父的啦!”
……
“師父……我沒有家了……”
“師父,我在琉璃宮感受到了我父母和族人的氣息!”
“師父,你蒙上面吧,這樣就不會有人認出你了?!?/p>
……
“江淮景,你是我的!”
師父,不要丟下我啊……
過往的一點一滴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令他幾近瘋狂。
最終,他抱起她,施法去了一片櫻花林,緩步走向林深處。
這是鳳洛生前最喜愛的一片凈土。
草木蔓發的季節,璀璨的櫻花開滿枝頭,黛粉的花瓣遍布藍天。
待風起時,花瓣如霏雪般婉轉而下,如夢似幻。
落花如淚,是在為誰哀傷?為誰哭泣?
“洛兒,為夫帶你回家……”
第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