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硯書皺著眉審視著地圖,這幾天她一直有淡淡的不安縈繞在心頭。
難道有埋伏嗎……她仔細地思索著,決定暫時在占領的蒙古包內休整,又派了斥候去四周探路。
不久,斥候趕回來急切地匯報:“北方和西方都有匈奴聚攏,我們馬上要被包圍了!”
紀硯書心下了然,沉聲問道:“多少人馬,還要多久?”
“看起來在三萬以上,還有半天左右,西方人馬離我們更近。”
紀硯書立刻意識到這是匈奴主力,他們暴露了!眼下情況危急,她非但不著急,反而嘴角揚起一絲微笑。
魚兒上鉤了。
紀硯書下令在蒙古包內布置陷阱,又偽裝成有人占領的樣子,然后放棄此處營地向東遷移,埋伏起來。
深夜,西方的匈奴趕到,看到此處蒙古包被敵人占領,立刻下令進攻,想趁著敵人毫無防備的時候一舉拿下,搶在另一波匈奴之前立下大功。
一聲令下,匈奴氣勢洶洶地沖進去,身下的馬卻被埋在雪地的尖銳物品扎傷馬蹄,馬匹尖銳地嘶鳴著,前蹄高高揚起,不少匈奴被甩下,被馬蹄踐破了身軀。
等他們狼狽地清除了尖銳物品之后,重新氣勢洶洶地沖進蒙古包里時,卻又觸發了新的機關——早已埋伏好的窩弩百箭齊發,又射殺了眾多匈奴。
匈奴首領僥幸躲過了這兩處陷阱,氣得渾身發抖。一個敵人都沒見到,自己人卻折進去不少,這讓他感到顏面盡失,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找到敵人將他們碎尸萬段。
紀硯書遠遠望著,趁著他們還沒休整好,果斷下令進攻。
鐵騎突出,如龍似虎,沖鋒陷陣,頭頂上齊發的箭矢交織,密集而迅疾,仿佛天際裂開了一道縫隙,將無盡的鋒芒傾瀉而下。
每一支箭都閃爍著寒光,在夜幕和火光的襯托下,繪成了一片流動的銀色海洋,直逼匈奴而去。
紀硯書一馬當先,揮舞著紅纓槍,一槍便刺穿了敵人身體,又發力橫掃,瞬間掃下一片敵人于馬下,她騎馬踏過,向前沖去,絞、扎、卸、崩、掃、劈、斬,飛舞的紅纓如鳳羽烈火般截住敵血。
士兵們氣勢高昂,匈奴一下子被打得措手不及,死傷無數。
幾個時辰后,正當他們即將蠶食掉負隅頑抗的匈奴時,異變徒生,側方遠處飛來一陣箭雨,攜著殺意,敵我不分地襲來,一時間兩方都死傷無數。
情急之下,紀硯書挑起一具尸體擋在身側,她并未扭頭查看敵襲,而是死死盯著不做防護直直殺向她的匈奴首領。
閃著寒光的刀徑直劈下,紀硯書不得不放棄防御箭雨,她槍尖一甩,將尸體甩到他臉上,那匈奴卻是無動于衷,直接將尸體攔腰斬斷,刀尖直向心臟刺去!紀硯書勉強格擋,卻只能將刀尖偏移至胸膛中間刺下。
那匈奴眼看襲殺得逞,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可是這刀穿透盔甲之后卻無法再向內一分,像是被什么擋住了。
他的笑容驟然僵住。
紀硯書被震傷,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血,手卻未停,槍桿順勢向外翻轉,將那匈奴的刀挑飛,驅馬稍稍后退,一個絞槍直接刺穿了他的喉嚨!
解決強敵,紀硯書來不及拔下身上的箭,即刻下令:“向南方撤退!”
聽令,眾士兵立刻調轉馬頭向南疾行。逃亡途中,黎遠清重新跟在紀硯書身側,一臉擔憂地問道:“師父,沒事吧?”
紀硯書緊緊盯著前方的道路,與腦海中的地圖一一比對,身后強敵緊咬不放,這么多士兵的命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一旦走錯道路便是萬劫不復,這讓她無暇顧及身上的傷勢,頭也不回地答道:“無礙。”
就這樣兜兜繞繞,他們來到了一處山谷。穿越山谷時,紀硯書屏氣凝神,仔細聽周圍的聲音。很快,她聽到了馬蹄聲和人們喊叫聲之外的聲音——像是有規律的鳥叫,在這種雜亂的環境下仍清晰可聞。聽到這個聲音,紀硯書緊繃的神經微微放松。
就是這了……
他們迅速穿過山谷,后面的匈奴緊追不舍。
嘖,怎么感覺匈奴有點少……在山谷兩側埋伏的江執眉頭緊皺,但很快不再猶豫,發狠下令道:“進攻!
聽令,山谷兩側頂上齊刷刷地站起來一群人,開始向下射箭,投擲巨石、滾木,山谷內的匈奴措手不及,紛紛被砸死,山谷下傳來一聲聲慘叫、哀嚎。
紀硯書聽到慘叫聲,松了一口氣,腦中緊繃的神經徹底放松,差點摔下馬。
“師父!”黎遠清連忙趕過來扶著她。紀硯書這才發覺右臂早已失去知覺,手緊緊攥著紅纓槍,受到寒冷和傷口的影響,又紅又腫,僵硬如石頭。
戰爭,不,屠殺很快就結束了,雖然這一次打得匈奴措手不及,但仍有很多沒有踏進陷阱——匈奴追殺的隊伍拉得太長。
但所幸,他們已經被打怕了,剩下的人四散逃離,匈奴今年對黎朝的威脅解除了。
遠處,朝陽初升。
天邊泛起紅霞,第一縷陽光攜著希望,溫柔地灑在雪山上。白雪被映照成淡淡的金色,整個山峰都顯得溫暖而明媚。
從兩側滑落的雪遮掩了滿山谷的尸體,遮掩了所有污穢和狼藉。
戰爭結束了,可以回家了……紀硯書一邊接受治療,一邊放松地想著。
她從胸前拽出那塊玉佩,只見它身上遍布裂紋,仿佛下一刻就會破碎。紀硯書輕輕撫摸著玉佩,它卻瞬間破碎,像是再也不堪其重,又像是見到了她最后一面。
紀硯書半抬的手僵在半空中。
江家。
江見川昏迷了三日,紀、江兩家用了各種手段也沒能讓他醒來。這三日,江母一直在他身旁照料,整日以淚洗面。
清晨,江見川突然清醒了過來,一旁的江母又驚又喜,臉上還帶著淚痕:“川兒!你醒了!”隨即想轉頭吩咐仆人取些食物和藥。
“不必了,母親,”江見川卻是努力扯出一個微笑,輕聲道,“是孩兒不孝。”
“不,不會的!”江母立刻懂了,她崩潰地大哭,緊握著他的手貼在她的額頭。
“哥……”江見川氣若游絲,“誒!”江行舟上前一步,眼圈通紅,“哥在呢!”
“照顧好……父母……還有箱子……給……她……”
江行舟幾乎哽咽得難以講話:“好……”
江見川的手微微抬起,用盡最后的力量挪向胸前的玉佩,江行舟看出了弟弟想做什么,他立即伸手去幫他,卻無事發生——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右手了,連忙去換左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江見川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然后,無力地垂下。
“不——”江母尖叫,拼命地呼喊他的名字,最后,一點點歸于沉默。
她已泣不成聲。
江行舟的手僵住了。他收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眼眶通紅,左手緊攥。
黎朝十九年,江執等將軍擊退匈奴,班師回朝。同天,江執將軍次子因病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