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秀邁著兩條大長腿狂奔到超市,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就急匆匆的閃了進去,他感到有無數目光都膠著在他身上,像水缸里的魚被一群饑餓的野貓圍著,渾身不自在。
他站在架子前,看著滿目花花綠綠的東西,腦殼有點痛,這可怎么買呢?這事他可不擅長啊。
一個店員走過來,看神秀杵在貨架前一臉犯難,她笑瞇瞇的說:“是要幫女朋友買嗎?不知道要買什么的話我可以幫你拿。”
“嗯。”他鄭重的點點頭,眉頭緊皺,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靈瑣在衛生間里痛苦的樣子,會不會痛的昏過去了?!這樣一想眉頭皺的更深了。
“請快點!”他現在只急著回去,也沒有注意到貨架旁邊一直盯著他的女人。
“好,好的。”店員被他凝重的表情嚇了一跳,本來看到這么帥的帥哥站在這兒發難的樣子有些可愛,還準備來調戲一下,結果卻被他嚇得冒冷汗,這表情也太可怕了。
“陸神秀?”
神秀接過店員拿給他的衛生巾,突然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偏過頭,一個女的在他旁邊一點的地方一臉震驚的看著他,戴著眼鏡的臉上滑下兩行淚。
“我不認識你,有事嗎?”他有點不耐煩但還是禮貌性的問了一句。
看她呆呆的看著自己,神秀邁開腿正欲走,后面的女人反應過來連忙丟了手推車跑過來想拉住他的手臂,卻被神秀一下躲開了,他俯視著跑過來的人眼神犀利冷漠:“我說我不認識你。”
“我是韓茜啊,在劍橋我們見過的!”她迅速收回手,眼里又期待又難過。
“不認識。”他的眼里全是冷漠與疏離。
沒等她說話神秀就趕緊跑去結賬然后飛快的走出了超市。
“陸……”韓茜抬起的手緩緩垂下,她擦了擦臉上的淚,又滑出兩行新淚。
神秀,七年了,我終于又見到你了,我走了很多個城市都沒有找到你,我以為你消失了,沒想到你又再次出現在我面前,這就是老天給我們牽的紅線,這就是我們的緣。
“你不記得沒關系,那我們就重新認識。”她喃喃自語,雙手放在胸前,想到了第一次見到神秀的場景,那是她做過最美的夢,她臉上漾起笑容,溫柔至極。
但轉念一想到他手上抱著的東西,眼中霎時暗了下來。
能讓他買這種東西的女人會是誰?
此時的靈瑣已經快不行了,她感覺自己已經熬到了生命的盡頭,這個死道士怎么還沒有回來?這是天要亡她嗎?
“咚咚咚!”衛生間的門被急切的敲響。
“我要怎么給你?”門外傳來神秀有些焦急的聲音還帶著因跑步急促的呼吸。
“我動不了了,你自己找個符穿進來吧”靈瑣有氣無力的捂著肚子,她又加了一句:“對了,記得閉眼”。
“……”
神秀無奈的嘆了口氣,用食指跟中指捻了張黃紙紅字的符紙,口中念決,然后閉上眼睛瞬間消失在門口。
雖然做好了準備,靈瑣還是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神秀嚇了一跳,此時的場景太過詭異了,簡直尷尬到了極點,她坐在馬桶上,而神秀就站在她對面,雖然閉著眼。但是實在是太詭異了。
“往前走一小小步。”靈瑣一直盯著他閉著的眼睛,然后指揮著他走近一點。
神秀繃的跟個木乃伊一樣,大氣都不敢出,聽從靈瑣的話往前邁了一小步然后站定不動。
“好,輕輕抬手,別抬太高。”
靈瑣迅速從他手上拿過袋子,緊緊盯著他:“快出去吧。”
神秀抬到半空中的手跟僵尸一樣僵硬的筆直,然后慌亂的收回,急忙將手湊到唇邊捻了決移了出去。
靈瑣捂著肚子:“哎呦喂,這都什么事……”
神秀睜開眼睛,有些暈眩,他靠在墻上長舒了一口氣,抬手捂住眼睛,嘴角噙起一絲笑意,像夏日湖畔的風。
衛生間的門終于打開,靈瑣扶著墻走出來,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本來就蒼白的臉上現在更蒼白了,像提著一口氣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一樣,神秀嚇了一大跳,趕緊走過去扶住她。
“沒事吧?怎么會這個樣子?”據他所學過的生理知識,女生每個月會流那么一個星期的血,但那只是排毒而已,雖然會體力不太好,但不應該是這種快要斷氣的樣子啊?
靈瑣抬頭,黑色的發從耳畔滑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神秀,有氣無力的:“可能是吃多了冰的,最近事太多,都忘了這檔事了,沒忌口。”
神秀的眉頭越鎖越緊,打橫將靈瑣抱起來往她房間走去。
“誒……”一股熱流涌下,靈瑣皺眉不敢動彈,這廝也太亂來了,她瞪著他,“誰讓你……”
“你平常一個人在這也是這樣?”神秀聲音低沉,聽起來像是壓抑著怒氣。
靈瑣看著他精致的下顎線怔住了,半晌低聲道:“啊,這也沒什么……”
他這幅生氣的樣子是怎么回事,她可沒做錯什么,從昨天開始就怪怪的,這道士一點都不清心寡欲。
神秀眸色一閃,面色更沉了。
他把靈瑣輕輕放在床上躺好,然后彎腰給她蓋上被子,把手臂拉出放在被子上放好。靈瑣任他擺弄自己,看他面上陰沉沉的不敢說話。
“先躺著,有事叫我。”他站直身子看著靈瑣。
靈瑣看著他點點頭,像幼兒園的小朋友看見老師一樣,睜著大大的眼睛,很是乖巧。
神秀沒有再說什么,帶上門出去了。
靈瑣看著關上的門眼前漸漸模糊,也許是因為太累了,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怎么會呢?”卿云皺眉,“青嵐喜歡的是你,她又不是不知道人類生命短暫,都過了三百年,她在煙霞山睡了三百年了,三百年后她這么做就是沒有忘了你啊,你明明知道的,長居。”
白藏看著有些激動的卿云握了握他的手,卿云看向白藏,他瞇了瞇眼,示意他不要再說。
長居看著亭子外的一片草地,仿佛所有的光都集中在了上面,綠色的草地被陽光照成了金黃的顏色,亮得刺眼,看的眼睛發花,他瞇了瞇眼,往事像電影一樣在腦海中閃過,三百多年了啊,久的像一場海市蜃樓的夢。
為了記住那些夢他活到了現在,遲遲沒有入輪回,已經要到極限了。
“卿云,我有一個不能忘記的人,過去就留在過去吧。”他笑著看向卿云,眼里有一種叫做釋然的東西。
“誰?”
“一條小蛇。”
卿云先是震驚了一下,然后垂了垂眸,低聲道:“明白了。”
長居看著他笑了笑,給茶盞里添了一杯茶,水霧氤氳,一陣山風吹起,吹散了霧氣,像一朵綻放的花,花瓣分隔兩邊,從此再不相見。
白藏站在樹林邊上轉身看到卿云還站在批把樹下,他抬頭望著枇杷樹,風吹起他的發,像一個突兀的畫中人。白藏抬頭看著道觀,在這里歲月未添一絲痕跡,山也如此,道觀也如此,那棵枇杷樹也如此,樹下的人也如此,唯一變了的是那個少年,他不再狂妄,不再竄到妖界去胡作非為,甚至不愿踏出這里,他從書里的猴子變成了禿頂的和尚,只在這短短的三百年間而已。
樹下的少年收回目光向他走過來,山風呼嘯,將他的衣袖吹鼓,黑發揚起。墨色發絲后的唇角微微揚起,幸好你還是你,歷經千年也還在那里。
“看著我干什么?”
“好看啊。”
“滾!”
靈瑣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了,房間里很暗,厚厚的白色窗簾只透出一層昏黃的光。她感到身上輕松了一點,但還是沒有什么氣力,甚至有點餓,這個時候就不自覺的想到了神秀,然后就想到了他那張閻王臉。
算了,還是起來下包方便面吃吧。
她正準備起來的時候神秀推門進來,看她要坐起來,他趕緊制止,“躺著!”
靈瑣又乖乖躺下去,他端著一個盤子放在床頭柜上,然后在床邊坐下打開燈。
“這是什么?”靈瑣看他從盤子上拿起一個玻璃杯用勺子在里面攪了攪,橙黃的液體晶瑩透亮,很好看,像天邊的晚霞一樣溫柔。
“生姜紅糖水,張嘴。”他舀了一勺湊到靈瑣嘴邊。
靈瑣一臉懵,這,是個什么操作,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啊。
“我還是自己喝吧。”她想坐起來卻被神秀一個眼神嚇的縮回了被窩,老老實實張嘴喝了下去。
“好甜”,她砸吧砸吧嘴,“你是怎么知道煮這個的?”她都只喝過紅糖水,一泡就可以喝的那種,他一個道士還會煮這種東西?
他面上緩和了許多,唇角微微揚起,繼續舀了一勺湊過去。
“搜的。”
額,靈瑣汗顏:“不過你怎么正好在我醒了的時候過來,難不成你還有透視眼?”
呵呵,神秀瞥了眼床頭柜上的千紙鶴,移開眼看著她笑了:“趕早不如趕巧,我來的正是時候而已。”
靈瑣喝了一口紅糖水,懷疑的看著他,“是嗎?”
“不然呢?別問了,快喝完,我還給你做了番茄排骨燴飯。”他又給靈瑣舀了一勺。
“我正好餓了。”靈瑣瞬間覺得神秀就是上天派來的天使,她終于不用再吃泡面了,她笑瞇瞇的喝掉勺子里的糖水。
看著靈瑣笑起來的眉眼,神秀眼中不自覺變得溫柔起來,從昨天一直繃到現在的冷眼也化開了一層冰,完全忘了昨天心肌梗塞癱在沙發上的人。
“你剛剛是餓了要起來吃飯嗎?”難道她聞到味了?
“不,我只是想起來煮個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