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是蛆嗎?!”靈瑣一下彈開,像個彈簧一樣,拉都拉不回來的那種。
她恨不得尖叫出聲,臉色很難看,兩條好看的眉毛都擰成了麻花。
那條跟蛆一樣肥碩的東西正趴在男孩的腦子里呼呼大睡,渾身黏糊糊的,跟在鼻涕里滾過的蛆一樣惡心。那個腦殼基本上被它啃空了,它白色的軀體睡得一起一伏的,看起來很是香甜。
靈瑣湊過去看了一眼,然后她就發現這是一個天大的錯誤,她二十年以來最后悔的決定就是看了這一眼,差點就把胃里所有的東西都給吐了出來。
神秀有些嫌棄的看了她一眼:“這就是食髓妖,每個長的都不一樣的,模樣是根據它吃的東西來成長的。”
“這小孩腦子里裝的是大糞嗎?居然能長成這個球樣?!”靈瑣縮在一邊,表情依舊生動,恨不得口吐芬芳。
“……也不是不可以這么說,畢竟都是些骯臟的東西。”
靈瑣擺擺手。
“……你,趕緊把那玩意收了,趕緊的!”
她木靈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惡心的東西,簡直就是命中克星。
神秀看了一眼靈瑣,緩緩道:“把它收了,這孩子就死了”
他的眸光如水一般沉靜,在月色下竟躍出了一尾銀色的浪。
靈瑣擰成麻花的眉毛終于恢復了原狀,她沉默半晌,看著床上躺著的人。
“所以他沒救了嗎?”
“把它拔出來他可能立刻就會斷氣,不拔出來的話他還能活一段時間。”
“多久?”
神秀頓了頓:“被那個東西吃干凈為止。”
靈瑣沉默了,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神秀也沒有說話,他伸手揭下符紙,那道光縫和符紙一起消失不見,一切又恢復了原樣。黑暗中只有月色與風吹動窗簾的聲音。
兩人一前一后都沒有說話。
神秀轉過身,看到靈瑣臉上有些茫然無措的樣子,心里怪怪的,連帶著聲音也輕了許多,“你先工作,我去找找還有沒有隱藏的食髓妖。”
她抬眼看著神秀,木然的點點頭,也沒有說什么。
神秀嘆了口氣,走過去抬起手臂,輕輕一環便將靈瑣圈在了懷里,他輕輕的抱著她,一點勁都不帶的,像一朵軟綿綿的云抱著一個名貴的瓷器,都怕磕著碰著了。
他輕聲說:“沒事的。”
神秀的嗓音具有低沉的磁性,安靜聽的時候會讓人格外安心。
埋在他胸膛的靈瑣愣了半晌,艱難的從喉嚨里發出一個悶悶的“嗯。”
神秀松開她,突然有些慌張,手不知道該忘哪里放,在靈瑣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立馬轉身跳上窗子,背對著靈瑣,弱弱的說了一句,“我走了”,然后像做賊心虛一般跳出窗外,像一陣風一樣。
靈瑣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她能聽到胸腔里劇烈跳動的聲音,是二十年來除了跑了幾公里外唯一的同心率的跳動。
是一朵花苞在夜晚雨后的角落里悄然綻放,馨香滿堂。
她抬手撫上胸前,什么也感受不到。
空蕩蕩的。
神秀跳到另一個天臺上,臉上的熱度已被深夜的涼風散的差不多了,只不過方才滾燙的感覺仿佛還在。
他落在天臺的欄桿上站定,像一枝立在水邊的竹子,清瘦優雅。
“完了”神秀喃喃自語,一時像是失了神。
罷了,還是先去找那些害蟲要緊。
神秀躍身而起,在空中翻了個身,跳到了對面大樓隔著的天臺上,他在天臺上蹲下,從口袋里拿出眼鏡戴上,然后從天臺上往樓層里看,視線穿過鏡片上的紅色隔膜掃過每一個角落,最終落在一個一團黑霧的地方。
神秀唇角勾起,推了推眼鏡。
靈瑣結束了最后一個夢,戴上手鐲,看了看窗外,天已經快亮了,神秀去抓食髓妖后一直都沒有回來找她。
“不會出事了吧?”靈瑣躺在云上翻了個身自語道,想了想又說:“那家伙好歹是個道士,也不至于那么弱雞,連條蛆都打不過,嗯,應該不會的。”
她自顧自搖搖頭,仿佛就說服了自己。
六神他為什么會去當道士呢?
靈瑣看著愈漸褪去墨色的天空,突然這么想著。
她當然知道什么找不到工作都是屁話,他從頭到腳都透露出優秀二字,只要不是個腦癱就不會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不下去。可是六神,那個叫陸神秀的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幾歲的男生,為什么會選擇去當道士呢?
她漸漸合上眼,在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
靈瑣到家時清晨的第一縷光照在她臉上,像一幅鑲了金邊的畫,她從窗口跳進去,腳步聲踏踏實實的落在地上。
“六神,你回來了嗎?”靈瑣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又突然想到他可能睡著了,于是趕緊噤聲。
然后躡手躡腳的走到神秀房門口,輕輕的轉動把手,伸長脖子往屋里望了望,床上只有疊的整整齊齊的被子,神秀還沒有回來。
靈瑣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愣了愣,然后關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不會真出事了吧……”靈瑣踱步到沙發邊坐下,想了想還是掏出了手機準備給神秀發個微信問問,沒想到一打開手機就是他發來的消息:[我要先回去一趟,晚上之前就會回來]
她一頭倒下去,長吁一口氣:沒事就好。
“真安靜。”
南方的夏天從太陽出來的那一刻就開始了炎熱的一天。現在是上午八點,依然熱的像針刺一般,即便如此街上的人還是很多,各式各樣的衣服和各式各樣的傘看的人眼花繚亂,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街道,曇華路,從清晨到半夜都是人潮擁擠的。
一個穿著清制黃色龍袍的男子睜著狹長的丹鳳眼四處張望,跟王二麻子進城頭一回一樣,眼中布靈布靈的冒光,他走在路上回頭率幾乎是百分之千,其一自然是因為他的長相和裝扮,其二就是他身旁的紅衣女人。
九頭身的美女穿著紅色的吊帶裙,細長高挑的身材,栗色的長卷發優雅的披在身后,即使打著傘戴著墨鏡也能讓人心旌蕩漾,看的魂不守舍。
許多人都舉起手機對著他們拍照,無不發出驚嘆艷羨的聲音,有人看著看著就撞到了路燈上,還唾罵路燈,路燈表示并不關它的事。
“那個古風小哥哥是哪個明星嗎?”
“不知道,可是他真的好帥哦!!比那些明星長的都好看。”
“他的辮子是真的還是假的?”
“那個小姐姐,我的媽呀,這個身材,她是怎么做到這么苗條還有那么大胸的?”
“整的吧,許多明星不也是。”
“……”
金猊耳力很好,聽到這話翻了個白眼:老娘那是貨真價實的,你們這些丑八怪就會造謠。
“誒,小猊,”卿云低頭湊到她耳邊,他現在叫金猊小猊,他小聲道:“他們干嗎要拿著那個叫‘手機’的東西對著我們啊?”
“哦,你還知道那是手機,我還以為你是個老古董呢,”金猊一臉驚訝,她伸手扒拉了一下墨鏡,露出美麗的狐貍眼看著他,滿眼贊賞。
“那誰,小靈兒說的。”
“還小靈兒呢,誰準你這么叫的?”金猊白了他一眼,戴好墨鏡。
“這不跟著你叫的嗎?”卿云一臉無辜。
金猊“哼”了一聲:“我跟你能一樣嗎?”又慢悠悠道:“這個對著人拍呢,只有兩種情況,一個是那個人太好看,一個是太好笑;一個是好人好事,一個是壞人壞事”
“這不都四種情況了嗎?”卿云掰了掰手指,是他聽錯了還是她嘴瓢了?
金猊白他一眼,只不過在墨鏡下也看不到,“分兩大類不行嗎?”
“行行行”卿云瞥了眼她背上的那只神獸,看久了居然有點想笑,那玩意丑是丑,不過可真逗啊。
“你笑什么?”金猊看他突然看著自己一副憋笑的樣子,一臉疑惑,這傻妖怪不會真傻了吧?
“沒有沒有,”卿云連忙擺手,他可不敢再惹這位姑奶奶了,果然只要是女的,不管是妖怪還是什么,哭起來都很嚇人。
“轟隆轟隆。”
午后的烈日中響起了悶雷,有種風雨欲來的催促感。
靈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盯著電視上不停切換的畫面,雙眼無神。
“怎么會這么無聊,”她拿起遙控關掉電視,看著漆黑屏幕里的自己像一節白色的藕伸展開四肢癱在沙發上。
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從沙發上起身,連拖鞋都沒穿,赤腳走到了房里去。
靈瑣拉開椅子在寫字臺前面坐了下來,打開筆記本電腦,將繪板連接在電腦上,她拿起筆要畫的時候頓了頓,想了想還是動手畫了起來。
窗外又響起幾聲悶雷,估摸著就要下雨了。
群青的山脈綿延,郁郁蔥蔥,像遠古的原始森林,一眼望去都是高大的樹木,隱蔽了天空的顏色,陽光從樹葉的間隙中鉆進來,在地上繪出無數奪目的亮點,映在青色的石階上,一眼望不到頭,耳邊都是鳥叫聲,樹林里陰暗而寂靜,像是一走進去就會迷失的深淵。
這地方人煙稀少,靜的連鬼都找不出一只。
這座山,傳說山上有座道觀,叫‘清風觀’,也有好奇心重的人曾去尋找,據說天黑之前找不到道觀的人就會不知不覺走到山腳,周而復始也就沒有什么人會去印證這么個半真不假的傳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