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瑣看著蒙在被子里的陸神秀臉上出現古怪的表情,他怎么一醒來就變得這么……這么……羞澀了?明明之前還冷著臉說什么“只是奉命行事”之類的話,現在又是臉紅又是躲在被子里,這還是那個高冷的六神嗎?該不會真的是留下了什么后遺癥吧……
“喂,六神……”靈瑣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揭他的被子,被子卻被陸神秀攥的緊緊的,他力大如牛,他根本拉不動一點,靈瑣生怕牽動他的傷勢,只好松開手。
“算了,我去把你師傅找來,你就繼續躺著休息吧。”靈瑣起身準備離開,被子里忽然伸出一只修長的手拉住了她的衣角。靈瑣疑惑地回過頭沒有看到陸神秀,只聽到他悶在被子里的聲音傳過來:“別走。”
“你到底要干嘛?不肯起來也不肯讓我走。”靈瑣只好無奈地在床邊坐下,她看著陸神秀的手心里忽然有所觸動,他經歷了一回生離死別,是他們從鬼門關搶回來的。人在靠近死亡的時候萬籟俱寂,似乎這世上所有東西都離他遠去了,在他眼中她也離他遠去了,他才剛剛醒過來,害怕一個人也是很正常的,也許他是怕這是一場夢,是他在死亡之前做的一個夢,她要是走了,夢就醒了。
靈瑣眼中露出不舍,握住他的手,輕聲細語:“我不走,你別怕。”
被子里的陸神秀瞳孔驟縮,眼神璨亮無比,他感受著靈瑣手心的溫度,那溫度從他手上一直延伸到他的心臟,一陣一陣地傳送著暖流。
他緊緊抓住她的手,好像真的怕她突然跑了似的。
卿云和長居進門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一幕,卿云本來以為是陸神秀還沒醒,靈瑣在擔心,卻瞥見了,陸神秀緊緊握住靈瑣手的姿勢,他趕緊跳上前去:“哇!你們倆怎么一大早就開始打情罵俏?!“
靈瑣沒好氣地看了眼卿云,手卻沒有松開,她看向走過來的長居說道:“長居師傅,六神醒了,你快來看看他恢復的怎么樣吧?”靈瑣說著想松開陸神秀的手,但是他卻還是抓的很緊,她于是俯下身去拍了拍他,小聲說,“你師傅來了,讓他給你看看,你先放開手,我不會走的。”
但是陸神秀一點反應都沒有,靈瑣心突地一蹦差點跳到嗓子眼。她迅速掀開陸神秀的被子,卻發現他蜷縮著身子閉上了眼睛。
靈瑣眼睛忽地瞪大:“六神?!”
卿云也皺起眉頭,臉上全無剛才的嬉笑。
“噓,我來看看。”長居坐在床邊查看了一番陸神秀的情況,“無妨,他只是睡著了。”
”睡著……了?”靈瑣和卿云齊聲看向長居,又看了看陸神秀。
”對,他現在體內還有多種真氣和法力并存,他自身的真氣一直在努力調和這些力量,所以會很累,外在表現就是會時常困倦。“長居看向靈瑣,”小姑娘,神秀要在我這里調理一下,至少半年時間,才能恢復如初,在這期間他就不能按照合約上來保護你了,不過我想……他不一定會離開你安心留在這里……“他說著看了眼靈瑣被陸神秀緊緊攥住的手。
他這徒弟在他這里冷臉冷心地待了七年,他還以為他早已斷情絕欲,誰知道是個一碰愛就無法自拔的情種,連命都要豁出去。
他閉了閉眼,腦海中忽然浮現那個坐在枇杷樹上吃著枇杷朝他吐果核的少女,吐完之后還要賤兮兮地罵他一句臭道士。那時的陽光不知道為什么那樣明媚,夏日的風游走在她身旁吹起她的閃閃發光的發絲和輕盈的裙擺,她總是穿著一身黑衣,在陽光下像烏鴉的羽毛一樣黑的五彩斑斕,她金色的眼睛看向他的時候會笑得彎成兩片金色的月牙。
所以當他抬起頭看向她,他的眼睛總是被那樣的光芒所灼傷。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說服他的。”靈瑣的時候在長居耳邊響起,他睜開眼睛笑著點點頭。
“沒事,小道士要是怕你有危險還有我呢,我會保護你的。”卿云拍拍胸脯。
長居出去之后就看到了倚靠在墻邊的白藏,夏日熱烈的陽光照得世界一片白晃晃的,急劇的蟬鳴聲短促而響亮,吵的人腦仁疼。長居歪著腦袋看向白藏:“你站在這耍什么帥?這大熱天的你這個冷冰冰的家伙還真不怕熱啊!”
“我在等你。”白藏深沉的眼睛看向他,長居愣了一下,他的眼睛,像極了那兩片金色的月牙,不笑的時候就是那樣冷艷的美麗。
七月底的酷暑在他的心里曬出了一片悲哀的潮濕。
涼亭里。
白藏跟長居面對面坐著,橘貓趴在長居腳邊懶洋洋地睡覺。長居給白藏倒了一杯香茗遞給他,白藏接過茶盞卻沒有喝,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長居給自己也倒了杯茶,他吹了吹茶杯里的茶葉喝了口茶。“啊!好喝!”
“我說你從剛才起就一直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做什么?”長居實在忍受不了一個男的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想想就渾身發麻。
白藏看著他緘默了一瞬開口:“其實你只剩半年的壽命了是吧?所以你讓陸神秀留在這里調養半年,是想把你所有的東西都教給他。其實你的本事半年是學不完的,但是你沒有時間了。”
長居一臉不高興:“你這個人干嘛要那么聰明?太聰明的人可沒有好下場哦。”
白藏深吸了一口氣。
以后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叫長居的道士了,他們相識三百多年,雖然對他來說不過短短一瞬。在這樣的時刻他竟不知道該說什么。
一陣清風拂過,只剩下喧囂的蟬鳴聲。
長居看著白藏笑了笑:“人生自古誰無死。我已經在這世上茍活了這么多年,我這一生已經夠長了。”
“那青嵐呢?”白藏突然說。
長居笑著的眼睛忽然像被風吹散了,只剩下一圈圈悲傷的漣漪在墨色瞳孔中一陣陣蕩漾開去。他閉上眼睛靜聽蟬鳴,原來過了這么久想起那個人心里還是會有酸楚的苦澀感。
他緩緩睜開眼睛:“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過去的長居和青嵐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在她萬年的生命長河之中長居不過是一個匆匆閃過的模糊影子,最后什么都剩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