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風苑出來后,顧云錦便坐在一處亭子里發呆。
月柳梢看她一言不發地坐了近一個時辰,心中很是擔憂,不止一次地勸說:“小姐,冬日已近,這里又處在風口處,實在不易久坐,奴婢還是陪小姐回去吧。小姐不是最喜歡坐在秋千架上歇息想事情嗎?這個時候那里剛好有太陽照著。”
坐了這許久,顧云錦也覺得身上涼意入侵,她拉緊外衣,抬頭望著天空重重嘆息一聲,然后起身說道:“好幾日沒去世安園了,陪我去看看夫人。”
“是,小姐。”月柳梢微微松口氣,跟在她身后往世安園的方向走去。
當顧云錦來到世安園時,里面一片安靜,她也未讓丫鬟通傳,一個人進了潘氏的房間。
此時,潘氏正坐在桌前,面前放著針線籮筐,但她并沒有做針線,而是呆呆地看著籮筐一動不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顧云錦來到她身側,輕輕叫道。
潘氏猛然回過神,臉上的沉郁之色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寵愛的笑,看著她柔聲問:“怎么,今天沒事做了?”
顧云錦不想讓人為她擔心,所以,盡管心里很煩亂,面上卻不表現出來。聽到潘氏的問話,她點點頭,強打起精神用輕松的語氣說:“娘拿針線籮筐做什么?娘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繡娘來做,怎么自己動手了?”
潘氏邊穿針引線邊說:“我想給璟昊做兩身小衣裳,我長久不拿針線,肯定比不上繡娘做的,但閑著無事,就想著隨便做兩身打發時間。”
顧云錦心中流淌過絲絲暖意,同時也有些酸楚,“東西不在好壞多少,全憑一份心,娘這樣做,已經足夠了。”她在這個家生活的時間雖然不長,可她早已把這些人當做最親的人,若是離開一生不見,真得舍不得。
她很快調整好情緒,說道:“我也有幾日沒去看四嫂和璟昊了,趁今天有空,等會兒去看看他們。”
潘氏卻說道:“今天不行,你四嫂要去觀音廟里上香,估計這會兒就要出發了。”
顧云錦聽了,心中一動,突然也想出去走走。她來的這短短幾個月里,接二連三發生了太多事,她的心真得有些累了。她沉思片刻,開口請求:“娘,我想和四嫂一起出去走走。”
潘氏深知她心中的苦悶,不忍心拒絕,笑著說:“想去就去吧,只是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我再多安排些人跟著你們。”
“謝謝娘,那我去了,不要讓四嫂先走了。”顧云錦說著,人已經站了起來。
潘氏無奈地笑道:“急什么,若你四嫂先走了,娘陪你去。”
顧云錦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親昵地挽著她的胳膊往四房居住的文淵閣走去。
好在,剛到文淵閣門口,就看到四奶奶許氏迎面走來。于是,顧云錦直接跟著許氏上了馬車。
觀音廟距將軍府約半個時辰的路程,一路上,顧云錦與許氏隨意聊著家常,時間倒也過得挺快。
到達目的地后,顧云錦并沒有跟著許氏進廟里上香禮佛,而是去了距觀音廟不遠的紫峰山。
月柳梢站在山腳下,抬頭仰望著高高的山頂,還沒開始爬腿就已經發軟了,雖然知道可能性不大,可還是抱著一線希望說道:“小姐,現在快要進入冬天了,這山上的花木都枯萎了,光禿禿的有什么好看的。其實山頂和這里沒什么區別,小姐不如就在山腳下轉一圈算了。”
顧云錦看她害怕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看把你嚇得,你現在讓我爬我還不爬呢,我只是來隨便走走,呼吸一下山里的空氣。”這山雖然不是很高,可想要爬上去估計也得費一個時辰,她一來沒有心情,二來時間也不允許。
月柳梢聽了,大大松口氣,拍著胸口說:“真嚇死奴婢了,奴婢還以為小姐要爬山呢,這么高的山,奴婢肯定是爬不到山頂的。”
顧云錦瞥她一眼隨口訓斥:“你這丫頭,我看八成是我太寵你把你養嬌了,才這么高的山都爬不上去。”
月柳梢陪笑說:“其實,如果小姐真想爬山,奴婢還是可以的,剛才奴婢只是隨便說說。”
顧云錦有心逗弄她,故意挑眉,“隨便說說?我可沒看出來。”
“是真的。”
兩人正在說話間,突然聽到一陣簫聲傳來。
顧云錦側耳細聽,只聽簫聲如泉水擊石,婉轉空靈,但似乎又被這蒼涼的景色渲染,帶著些許蕭瑟之意。
月柳梢仔細聽了聽,笑著說:“簫聲好像是從右邊傳來的,沒想到,竟有人和小姐一樣,喜歡來這看光禿禿的山。”
顧云錦的心情本就有些壓抑,再聽到這簫聲,心里愈發沉重凄涼。她垂眸沉思片刻,然后向聲音來源處走去。當她看到吹簫之人時,簫聲也正好停止,只有余音在四周回蕩。
她看到,那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年輕公子,約十八九歲,一襲白衣,纖塵不染,在枯枝殘葉堆積的山腳下,很是引人注目。此時,他正仰頭靜靜望著天空,良久,才發出一聲輕嘆。
當看到他的那一刻,顧云錦的心里說不出的難受,如果她沒有猜錯,眼前之人應該就是兩三年前與原主議親的樂安侯時家三公子時無憂。完全不曾想到會在這里遇上他。
時無憂許是感應到了她的注視,緩緩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四目相接,短暫地驚訝過后,時無憂臉上浮出淺淺的笑,聲音溫和地打招呼:“云錦小姐,好久不見。”
“時……時三公子。”顧云錦僵硬地回以一笑,不太確定地叫了聲。
“近三年未見,云錦小姐還不曾忘記我,是我的榮幸了。”時無憂依舊一臉淺笑,安靜溫和,猶如冬日的暖陽,光芒不會刺目,熱度不會傷人,一切,剛剛好。
“無憂公子說笑了。”顧云錦說著,抬腳繼續向他走去。
顧云錦的突然出現,對時無憂來說,真的是意外之喜,忍不住感慨道:“記得三年前第一次在這里遇到你,沒想到,一眼轉,三年已經過去了。”
顧云錦同樣感慨萬千,“是啊,時光在流逝,人、事、物也一直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