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長峻的妻子暮歌氏此時正坐在窗前發呆。

看見好幾個月沒見著的丈夫，她心中本是歡喜，但又想起報平安的人說丈夫帶了個孩子回來，心中又一酸。

她在生下卓遠虎后沒有養好身子，一直再無孩子，卓長峻也沒納妾。

族中長輩一直頗有微詞，要是這孩子真是丈夫外面的，卓家人多半會讓她認了。

想到這，她幽幽看著丈夫，冒出一句：“多大了？”

卓長峻背脊一涼，趕緊把胖丫頭往暮歌氏面前一放，道：“給虎子差不多吧。”

此時卓遠虎也跑了進來，沖到暮歌氏面前，嚷著：“阿母你看你看，明明是個弟弟啊！”

胖丫頭開口了，真誠地對著卓遠虎道：“你是弟弟。”

“雜可能和虎子一樣大，那個時候.......咿？”

這幾天她一直心神恍惚，以為剛才卓長峻抱著的是卓遠虎，連卓遠虎進來后她都沒注意，聽到胖丫頭的話才反應過來。

“是這個孩子？”

暮歌氏這才注意到面前這個孩子并不是她兒子。

她低頭一看，心里頭烏云很快就煙消云散。

這小孩的五官，完全和丈夫不搭邊，完全是北疆小孩特征，兩個小孩有點像的部分，倒是因為都和她的眉眼有幾分像。

再說早些年，她和丈夫一直在一起操勞奔波藥材生意，就是那時身體沒養好，落下了病。

后來丈夫單獨出門負責車隊也是四年前，而眼前這孩子看上去至少也有六七歲了。

暮歌氏飛快地分析完，心中更是萬里晴空。

“別說，這小丫頭還和我還有點像，特別是眼睛，”

她的聲音明顯愉悅了起來，

“我聽母親說過外祖父的部族就是北疆那邊遷移過來的。”

“怪不得我覺得這孩子看著親切，對我眼緣，”

卓長峻感覺到了妻子心情的變化，松了口氣，笑著說：“的確是像阿玉你一樣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

暮歌氏撫摸著胖丫頭的辮子，不禁想起小時候母親也給她兄長們梳過類似的發型，兩邊剃平，中間頭發編成幾股小辮子，再束在一起。

青色草原上風大，兄長們騎馬的時候，小辮照樣飛得繚亂，上面的銀色小飾物，閃閃發亮。

胖丫頭搖搖頭。

卓長峻挨著暮歌氏坐下道：“這孩子摔傷過，記不得了，只有先帶回來，以后再打聽看，但是多半......”

后面話他沒說，暮歌氏本就是暮河人，自然懂得丈夫想說什么，輕嘆了口氣。

“就叫遠青吧，”

暮歌氏心中一軟，柔聲道：“以后我就是你阿母，他是你阿父，”

她指了指卓長峻，這才發現旁邊丈夫一身味道熏人，不由得嬌嗔道：“你趕緊先去洗漱。”

卓長峻笑呵呵地不以為然，無視妻子發牢騷，更是靠近挪了挪。

“遠青，”卓長峻念道：“不錯。”

用了遠字，妻子這是要認胖丫頭當女兒。

他本來也有此打算，沒想到妻子和他想到了一起。

阿玉這些年還是想有個女兒吧。

卓長峻摸了摸胖丫頭的頭，笑著道：“行，以后你就叫卓遠青，是我卓家人了。”

胖丫頭眼睛亮了起來，鄭重地喊了聲阿父阿母。

一直在旁邊的卓遠虎趕緊湊過來開心道：“是妹妹吧，妹妹！我有妹妹了！”

暮歌氏眉毛一挑，接著指著卓遠虎對胖丫頭道：“他就是你弟弟了。”

胖丫頭鄭重點頭，對著卓遠虎又是真誠一笑，喊了聲弟弟。

卓遠虎一呆，僵住了。

卓長峻看著兒子一副喉嚨卡住的樣子，覺得又好笑又可憐，問暮歌氏：“你怎么知道遠青是姐姐？”

他想著能不能給兒子爭個名次。

暮歌氏已經起身招呼丫鬟婆子去燒水，聽到這話，轉過身道：“大哥三弟屋里的人，都來給虎子說，你給他帶了個妹妹回來，長輩們還明里暗里喊我要放寬心，說什么又不是男孩，我看他們都希望是你親生的，總盼著出點什么事。”

她口氣一變，露出一絲狡黠道：“呵呵，既然這樣，那我就讓虎子多個親姐姐，以后遠青就是你我親長女。”

“行，都依你。”

卓長峻起身抱起兩小孩左看一下右看一下，笑道：“以后你們就是姐弟了，虎子，叫姐姐。”

卓遠虎無可奈何，只得耷拉著腦袋喊了聲姐姐。

胖丫頭甜甜回了聲弟弟。

一屋子人都被都逗笑了。

暮歌氏喊了兩個小丫鬟照顧胖丫頭，剛進府不久，年齡都不大，十一二歲的樣子。

“西房還空著，剛好收拾出來，你們就陪著遠青小姐先住下，衣服只有找虎子的先穿著。”

她一邊說著一邊感慨，終于可以設計女兒的衣服飾品，越想心里越期待。

跟著丫鬟到西屋后，胖丫頭爽爽地泡了個澡，換了一身干凈衣服幾步就跳上了床鋪，看得兩個小丫鬟一愣一愣的，追上來給她擦頭發。

胖丫頭撲閃著眼睛看著身旁兩人，拍拍床鋪道：“一起，暖和。”

兩個小丫鬟，一個叫小桃，一個叫小櫻，聽這話都笑著搖頭。

年長一點的小櫻嘆道：“遠青小姐真是命好，恰好夫人也是北方嫁來的，要是換成別家，多半和我們一樣成了丫鬟了。”

小桃笑著沒說話，繼續幫胖丫頭擦著頭發。

胖丫頭還聽不太明白，但她一手拉住一人手肘，一拽，兩個丫鬟被她拽倒在床上，她咯咯笑出聲，在床上打起滾來。

小櫻哎呀一聲，趕緊去抱住她，喊小桃快給姑娘把頭發擦干，別把才鋪好的棉被打濕。

可惜她哪抱的住，胖丫頭幾下就掙脫，故意甩著頭發跳，惹得小櫻小桃又好氣又好笑，跟著咯咯笑起來。

鬧騰過后，夜色已深，胖丫頭四仰八叉躺在床鋪上，漸漸入夢。

兩個小丫鬟給她蓋好棉被，簡單收拾了下外間，挨著睡了下來。

小櫻看著旁邊躺著發呆的小桃，猜她多半和自己想的一樣，沒料到被安排服侍夫人收養的小女孩。

她安慰小桃道：“別擔心，這也是好事，我看遠青小姐不是挑剔嬌氣的人，我們把她照顧好，她會待我們好的。只要她在卓家站住了腳，我們其實比其他房的丫鬟輕松。”

“小櫻姐，我沒擔心。遠青小姐挺好的，真的。”

小桃的聲音有種不同于她年齡和外貌的沉穩，“只是有些意外而已，我原本是要去西院當當值的。”

小櫻嘆口氣道：“現在想這些還早，早些睡，明日事情還多。”

“恩。”小桃應道。

外間兩個小丫鬟的呼吸漸漸均勻起來

而此時床上躺著的胖丫頭卻睜開了眼睛，一雙幽亮的眸子深處，隱有青芒流動。

她并沒有真正入睡，不過是一直在配合呼吸練習吐納，順便把丫鬟的對話聽了個全。

月光透過窗欞，溫柔地灑落在屋內地板上，清冷如銀霜，粼粼如湖光，外間兩個小丫鬟的呼吸漸漸均勻起來。

模模糊糊憶起來，是誰呢，好像有人對她說過，

過來，一起，暖和。

算了先不想了。

胖丫頭又歡喜地在心中默默念著自己的名字

此時起，她的名字叫卓遠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