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老宅這天是果然是個吉日。
雪后初晴,陽光透過霧氣灑在積雪上,呈現出溫暖的橘,而光錯過的暗處,又泛著幽幽的藍。
田野和山巒都被白雪覆蓋,馬車順著大路行到離老宅最近的地方停下來等候,剩下的一段上坡岔路只能步行,兩旁樹枝上,掛著晶瑩剔透的冰凌,路過時不小心碰到,輕輕搖曳,發出清脆悅耳的叮鈴之聲。
卓遠虎找到一根樹枝,開心地一路敲打。
老宅其實并沒有荒廢,西院車隊住不下的人都在這邊,例如養馬的,打鼾聲大的都在。
另外還有些旁支子弟學徒也住在這,雖然看上去古舊,但還是打理得井井有條,卓長峻帶西院的人,早已經將供器擦洗干凈,供品擺放齊全。
家主卓長頌也是練武之人,和卓長峻差不多高大,面容五官相似,只是稍微削瘦一些更顯嚴厲,須髯修得更整齊下垂,更顯文雅。
倒是三老爺卓長晏皮膚白凈略有些發福,留著八字山羊胡,一副富貴老爺樣。
吉時到,祭祀由卓長頌主持,念完祝詞,宗子卓令辰接過焚之,接著上香供酒,獻酒祭鬼神,眾人三跪九叩,然后在族人安排下,所有后輩子弟按輩分高低,分批到老宅后面祠堂向各位祖先上香行禮。
男孩排在前面,卓遠虎和卓明卓德兄弟一起先離開。
也許是卓遠青養女的身份,并沒有人注意她,她也覺著自己的確不太適合,不如四處轉轉再回來等卓遠虎。
卓遠青悄聲出了后門,發現外面居然還有一個大菜園子,大部分荒廢了,有幾塊耕種過,積雪蓋住了也分辨不出來種的是什么。
菜園中間的小路上,大貓蹲坐著,又用請跟我來的眼神盯著她。
卓遠青看看院子里,又看看大貓,指著里面問道:“你謀劃的?祖先投夢?”
大貓自然沒有回答,起身向菜園子外面走去。
卓遠青想了想,把放靴子里的匕首拿了出來,揣著手跟上。
出了園子的籬笆門,是一大段下坡路,雖然覆蓋著白雪,她還是認了出來,很像是夢里那片山坡。
下面有條小溪流,并沒有完全被冰凍,中間還有水流,大貓輕輕一躍跳了過去,轉過身坐下,等她過來的樣子。
卓遠青屏息提氣,輕身一躍,落在岸邊壓著荻葦的積雪堆上,再一點,帶起一陣飄雪落在大貓面前,將它一下染成了白貓。
大貓抖了抖身上的雪,也不介意,轉身繼續領路。
一小段上坡后是一片空曠雪地,遠處漸漸出現一棵被冰雪覆蓋的大樹,看上去枝干粗壯蒼勁,滿是積雪的樹枝上還掛著不少破舊的紅色布條,像是夢里見過的那棵大樹。
走近后,樹下有個石龕,也落滿了積雪,石龕上還放著幾顆新鮮的野果,周圍稀稀疏疏有一些野獸的腳印。
再抬頭看時,卓遠青卻嘆了口氣。
這是一棵枯樹,樹干上,早已布滿一道道裂紋,記錄著過往的風霜雨雪。
大貓跳到了石龕上蹲著,也望著大樹,神色復雜。
“什么東西?符咒之類?”
卓遠青發現樹干高處還貼著一張白紙條,上面似乎畫有圖紋,閃爍著微不可見的光芒。
大貓走到大樹面前,伸出爪子,放到了樹上,然后保持著這個動作盯著卓遠青。
這是要她照著做的意思。
卓遠青把匕首插在了腰帶上扣好,伸出右手放到了樹干上,很空,什么都沒有。
“難道你指望我救活它?我可不會。”她疑惑地看著大貓。
大貓表情凝重,深吸了一口氣,縱身一躍跳了起來,將樹上貼著的那張紙條撕開,那紙頓時透明,一閃后化做點點靈光消散。
“干什么?”
卓遠青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被這貓坑了?她想抽回手,但是一種詭異的分裂感突然讓她動彈不。
四周寂靜地沒有任何聲音,可她的腦海里,或者是她意識里卻開始烏云涌動,暗雷轟鳴。
像是自己在警告著自己,若不抽回手,面對的是一場將她徹底毀滅的災難。
可是她的手根本無法從樹干上抽回來!
靈力已經不受控制地滲入樹干,卓遠青背上汗毛開始根根豎起,她感覺到了,那種氣息,和之前手串上的一樣,雖然微弱,卻讓她如臨大敵,和上次面對時的心態截然不同。
冷靜冷靜,她一咬牙,閉上眼睛,專心感應并控制靈力的去向。
大貓見此,開始在大樹周圍忙碌起來,很快,幾塊石頭上的雪被它打掃干凈,它仔細地用爪子在上面繪制圖紋。
卓遠青現在的感官很分裂,睜眼時感受的真實世界寂靜無聲,閉上眼,四周空間在咆哮轟鳴。
她的意識在黑暗中急速穿梭,像有一部分自己離開了自己,隨著靈力侵入大樹軀干,順著四面八方的根系一直向下而去。
太多岔路了,不夠,遠遠不夠,她將另一只手也放在了樹干上,第一次把自己所有靈力全部釋放出來,她身上的青色光芒越來越多,開始像火焰一樣激烈跳動。
還不夠,自己靈力真的太少了。
突然,大貓摸過的石塊亮了起來,以枯樹為中心,漸漸形成了一個圓形光幕向四周擴散,所過之處,冰雪融化成無數星芒光點向卓遠青匯聚而去,化成她的靈力融入體內。
烏云越來越沉悶壓抑,雷聲如巨獸般低吼,催促著什么,快點醒來。
突然間,她意識安靜了下來。
一道壓抑了無數歲月的能量在這一刻猛然爆發釋放,帶著金屬低鳴一樣的聲音,破開長空,與風云共鳴,與雷電交響。
卓遠青額頭間一絲青金色光芒一閃而過消失不見,她再睜開眼時,已是一雙閃爍青芒的光瞳。
觀察著這一切的大貓站了起來,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此時卓遠青感覺到那個黑暗中飛奔的自己,視野驟然清晰了起來。
她清楚地看到大樹的根脈,溪流的走向,她觀察著自己每一絲靈力的去向,輕易控制著靈力向正確的方向匯聚,不再浪費一絲。
終于,她順著一條最長的根莖到達了盡頭,看到了這棵枯樹曾經看見的景色,她也明白了為什么這次對方微弱的氣息,卻有讓她有如臨大敵的感覺。
這哪是微弱,而是因為遙遠。
這大地下面有多深,卓遠青不知道,她的靈力也只能支撐到這,只知道越近一點,那黑氣帶來的壓力就越加倍增大,而且周圍一些其他樹木的根莖已經被黑氣侵襲,都是腐爛的味道。
她所處的這一棵枯樹的根系,一直有淡銀色光芒,也許是那白色紙條的關系,被侵襲的比較輕,而且她靈力這樣一路掃下來,倒把枯樹中殘余黑氣給逼退了回去。
這到底是什么?
卓遠青停在此處,望著這下面不見盡頭的深淵,突然有了一種感覺。
自己只是一滴水珠,滅不了這一場大火,相反,對方還能把自己蒸干!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