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靈力消耗盡的原因,返回的路上卓遠青覺得寒冷了許多。
修行是一條什么樣的路,她不知道,有靈力是一件讓她高興的事,可以變得更強,但更強對自己有何意義,她不得而知。
從醒來以后一直順利安逸地待在卓府,不曾多想過,但今日這沉默的枯樹,深淵下的黑氣,所謂的靈識,本應該是新鮮刺激的事情,反倒又讓她茫然起來。
自己底是誰,將去往何處?
躍過了小溪,聽見了虎子喊她的聲音,抬頭望去,卓遠虎正從坡上跑下來。
跟在后面的阿樂見到卓遠青,連忙朝另一個方向喊道:“老爺夫人,找到小姐了,在這邊!”
“姐!你去哪里了?”
卓遠虎拉著她手左看右看,見她無事這才松口氣。
“就在附近轉了轉。”卓遠青看著肩上發(fā)上沾上雪的弟弟,恍惚間,仿佛看到另一個自己。
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卓遠虎肩上的雪,感覺有誰,曾經也這樣,輕輕地從她身上拍掉了落雪。
暮歌氏和卓長峻從另一個方向急急忙忙趕過來。
暮歌氏拉過她狠狠拍打了幾下,紅著眼眶道:“你這孩子!也不給長輩說一聲,一個女孩子亂跑什么??!你不知道來找阿母阿父啊!”
虎子出來說找不到姐姐,又得知家主那邊并沒有帶卓遠青去祠堂,暮歌氏是真著急了,怕小孩子想不開一聲不吭地離開卓家。
卓遠青一愣,正想解釋一下,但看到阿母一邊抹淚一邊跺腳責怪她的樣子,她突然覺得心里又甜蜜又悲傷,眼眶也跟著一紅,抱著暮歌氏也哭了起來。
她一哭,旁邊的卓遠虎也哇的跟著哭起來,姐姐哭,他也得哭!
卓遠虎的嗓子一加進來,三人就哭得更兇了。
卓長峻一下手足無措,他其實知道自己這個女兒的心性和實力,并不太擔心出什么事情,只是沒想到人都找到了,妻子兒女還哭得這么兇。
卓長峻連忙安慰家人:“好了好了,這不是沒事了,走,我?guī)нh青去祠堂!”
卓家其他人早已先走了,卓長峻帶著妻子兒女一起去祠堂上完香,一家人高高興興嬉鬧著離開了老宅。
徐二和小桃在大路上的馬車旁候著,見卓遠青回來,小桃嚶嚶地喊著小姐迎了上來,紅紅的眼睛居然也哭過。
徐二解釋道:“剛才聽見那邊院的人議論二小姐,氣哭了。”
“放心吧,我好著呢!”卓遠青安慰小桃:“阿父帶我去了?!?/p>
意識里,若樹下那人轉身,她突然想告訴他一聲,自己在這里挺好的。
因為只留了一輛馬車,卓長峻和徐二一起在外面趕車,沒走多遠,對面方向過來一輛出城的馬車。
這條路并不太寬,加上路兩旁積雪占道,車里又有女人小孩,卓長峻便先停了下來,示意對方先過。
對方馬車也減緩了速度,馬車里人撩起簾子驚訝道:“長峻兄弟,真巧啊?!?/p>
“姜儀兄,”卓長峻連忙下車行禮,尤氏的母親是姜家族女,姜儀是尤氏的表兄之一。
“我?guī)尤グ菰L老師,兄弟這是去哪?”姜儀也下了馬車,后面跟著下來一個少年。
姜儀介紹:“長子姜現(xiàn)榮?!?/p>
姜現(xiàn)榮對卓長行禮說道:“卓二叔好?!?/p>
卓長峻贊道:“現(xiàn)榮都這么大了?真是一表人才,氣宇不凡了?!?/p>
其實兩家來往并不多,這加上卓長峻這些年在外奔波,完全不記得這孩子小時候什么樣。
“還行還行,倒是長峻兄,現(xiàn)在也是兒女雙全了。”
“也是也是。”
姜家是云安城大族,暮歌氏也撩起簾子打了招呼,姜現(xiàn)榮恭敬行禮,眼睛不經意地掃過馬車里面。
雙方又寒暄了幾句,才各自告辭離去。
姜儀父子回府后,對妻子道:“今日我遇見卓長峻一家從老宅祠堂回來,看那個樣子,你說的應該是真的?!?/p>
姜夫人萬氏有些得意,道:“這可是他家小孩親自說的,能不真嘛,說是老人家舍不得一直留在暮歌部族養(yǎng)大的,這才接回來。”
她觀察著丈夫的神色,問道:“那是不是要考慮一下?不過我看母親的意思,是想讓鈴兒以后嫁過去?!?/p>
“唉,我不是嫌棄卓家,反倒覺的卓家勢頭正好,但鈴兒這邊我還是想等一下,”
他接著說道:“之前卓家就一個卓瑤,還早嫁人了,現(xiàn)在倒是個機會,其實是不是親生的都不重要,無非是錦上添花的事情罷了,而且這樣母親那邊也算可以交差。”
萬氏點頭贊同。
這段時間,云安城各個聚會宴席時,女眷私下討論著合適年齡的子女,年底帶子女走動,大部分都帶著這個目的。
“對了,卓家二院那女孩子的確是卓遠虎的胞姐,說是老人家舍不得一直留在暮歌部族養(yǎng)大的,這才接回來?!?/p>
“我早就知道了,人家頭一天回來就給院子里人都說了?!?/p>
“我見過那孩子,是和暮歌氏長得像,一看就是親生的。再說就算是養(yǎng)女,名義也是扯上了關系?!?/p>
于是,接下來一段時日,云安城,家里有男兒的家族,陸陸續(xù)續(xù)在某種名單上,添上了卓遠青,卓家二小姐的名字。
當事人卓遠青卻不知道這些,她這段時間靈力枯竭,情緒低落,對未來憂心忡忡。
雖然姑姑的甜酒是可以滋養(yǎng)靈力,但她現(xiàn)在就沒什么靈力可以滋養(yǎng),而且也沒幾壇了,這靈力恢復實在是太慢了。
卓遠青決定還是得先好好練內功心法,只要不是受傷,疲累后大吃一頓睡個好覺也就恢復得七七八八了,穩(wěn)妥多了。
她年齡小,學的都是基礎內力調息,還沒真正學內力功法,她自然想起了去找父親,結果頗有些意外,卓長峻撓著頭告訴她,他這內功功法原來不是卓家的,是暮歌氏父親,也就是她現(xiàn)在的外祖父教的。
而且,也是因為外祖父看不起卓家的內功心法,將其改了一些,也是,卓家祖上算是半路行武,哪有什么好的內功心法。
但這意味著,阿父的內功是兩套的一些特點合二為一的,而且多半只適合他,卓遠青滿心失望,難不成要跑去暮歌部族去學?
好在暮歌氏聽說了這事,隱隱想起了什么,出嫁時父親好像是給過她一份抄錄的,特別叮囑她不要讓孩子學卓家的。
這些年忙來忙去,把這事給忘了。
暮歌氏帶著丫鬟在里屋她的小庫房好一陣翻找,終于在她一堆嫁妝箱子后面的角落里,翻出一個鋪滿灰塵的盒子,拍了拍灰,拿給了卓遠青。
卓遠青覺得阿母真是不識貨啊,簡直是暴殄天物?。?/p>
北疆,某處雪山深處的山洞里,靠著崖壁休息的黑衣少年睜開眼,眸子里耀起一片星海,然而細密的長睫毛黯然落下,星海瞬間又深沉如萬夜。
他喃喃道:“古叔,三弟一定沒死,我夢見他了?!?/p>
“他告訴我,現(xiàn)在他挺好的。”
聽到他這么說,旁邊一中年男子心中微微嘆氣,面容與卓遠青有兩三分相似,一雙眼瞳的顏色也略帶青色。
見古叔沉默,少年起身,用不容置疑的口氣道:“既然尋不到他尸體,他便一直活著?!?/p>
他提起長刀,走到了外面,望著遙遠天際處隱約可以見的城墻,寒聲道:“走吧,我們回去?!?/p>
殺出最后這片山嶺,不遠便是北疆皇城外了。
回到那華麗肅穆的高墻之下,為他那些所謂的兄弟,好好營造一場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