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睜眼時,見天空陰沉得仿佛要塌下來,墨云如洶涌的怒濤翻滾,傾盆大雨毫無預兆地潑灑而下,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雨幕,意識回籠,卻驚覺自己正身處噩夢開端——被抄家的那個雨天。
知覺回來后我總算感受到,冰冷的雨滴狠狠砸在身上,將我單薄的衣衫濕透,不禁回想到死前的那個大雪天,雪花夾雜著冰雹打在我的身上,寒意直透骨髓。
耳邊是嘈雜的喧鬧聲、哭喊聲和呵斥聲交織一片。
昔日穩重有序的家仆們驚慌失措地四處奔逃,混亂不堪,府中那些珍貴的字畫被無情地扔在泥濘中,就連昂貴精美的瓷器都被摔得粉碎。
我癱坐在被雨水浸濕的地上,望著熟悉的庭院被粗暴地撞開,官兵們魚貫而入,眼神中盡是冷漠。
狂風夾著雨點呼嘯著卷過,吹亂了我的發絲,也吹碎了曾經的安穩生活,在這冰冷的雨中,我知道,命運再次給了我機會,是想要我把握住,拯救整個將軍府。
記得上一世,在金鑾殿內,華燭高照,香氣氤氳,那日是皇后生辰,滿朝文武皆攜家眷前來賀壽,珍饈美饌羅列,絲竹雅樂繞梁。
帝后端坐于高臺之上,接受眾人朝拜。
而嫡長姐卻不知為何,突然挺身而出,身姿挺立而倔強,她朱唇輕啟,說出的話卻如驚雷炸響:“皇后娘娘,您這一身的尊榮,不過是依靠男人所得,看似尊貴無比,實則也不過是個只會依附于人的嬌妻罷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殿內瞬間一片死寂,針落可聞。
帝后端坐高臺,二人原本含笑的面容瞬間陰沉如水,皇帝眼中的怒火更是要將人吞噬。
將軍府眾人當即跪拜了下來,連頭都不敢抬起,其他來祝壽的大臣皇親也跟著跪拜了下來,可唯獨長姐,如松竹般直直的站著,雙眼堅毅地盯著高座上的帝后。
跪拜在第一排的父親離嫡長姐最近,他小聲急切的讓長姐快些跪下來請罪。
可長姐卻絲毫不顧及將軍府其他人的生死,用剛才的口吻繼續道:“若皇后娘娘就因我的一句話要治我們全府的罪,豈不更是坐實了嬌妻的名號?更何況,娘娘您處罰我們的權利也不過是依附陛下,做陛下的嬌妻換來的?”
皇上猛地一拍龍椅扶手,龍顏大怒,他怒吼道:“放肆!來人啊,將這膽大包天的狂徒拿下!”
很快御林軍迅速涌入,將將軍府的眾人扣押。
皇帝的憤怒如洶涌的潮水般難以遏制,嫡長姐此舉不止是對皇后的不尊重,更是對皇家威嚴的挑釁。
皇帝當即下了一道冷酷至極的圣旨:“將軍府上下,男子全部流放邊疆,永不得歸;女子皆充為官妓為奴,以儆效尤!”
當皇帝說完這些話后,將軍府來賀壽的眾人頓時哭聲一片。悲憤交加,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著家族蒙此大難;女眷們更是花容失色,淚如雨下,想象著即將面臨的悲慘命運,柔弱的身軀瑟瑟發抖。
而那嫡長姐,眼中雖有一絲驚慌,卻仍隱隱透著一絲倔強與不甘,似乎這場災禍早在她意料之中,只是不知她背后究竟藏著怎樣的隱情與謀劃,要以如此決絕的方式將將軍府拖入這萬劫不復的深淵,讓這原本榮耀的府邸瞬間淪為人間煉獄,繁華就此煙消云散,只留下無盡的凄涼與哀怨在這金鑾殿內彌漫開來。
在被發配的途中,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天地間一片銀白,仿佛要將這世間的罪惡與苦難一并掩蓋。
蜿蜒的官道上,將軍府眾人在官兵的押送下,艱難地在積雪中蹣跚前行。他們身著單薄破舊的衣衫,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面容憔悴而絕望,曾經的意氣風發已被這突如其來的災禍消磨殆盡,只剩下對命運的悲嘆和對未知前路的恐懼。
此時一聲聲馬蹄聲踏破了這寂靜的雪天,二哥縱馬疾馳而來。他身姿矯健,眼神中透露出堅毅與果敢,一襲黑色披風在風雪中獵獵作響。
他得知將軍府遭遇變故,心急如焚,日夜兼程趕來相救。二哥毫不畏懼押送官兵的阻攔,手中長槍如龍,寒光閃爍間,押送的官兵紛紛倒下,鮮血在潔白的雪地上暈染開來,顯得格外刺目。
“家人莫怕,我來救你們了!”二哥帶著剩下將軍府下屬高聲呼喊著沖向將軍府眾人,眼中滿是關切與疼惜。
然而,嫡長姐卻面容冰冷,眼神中透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當二哥伸手欲帶她脫離險境時,她猛地甩開二哥的手,歇斯底里地大叫:“我將軍府的嫡長女,怎可依靠男人獲救!即便今日命喪于此,我也絕不接受你的援手!”
她的這一瘋狂舉動,瞬間讓二哥哥不知所措慌了陣腳。這讓押送的官兵們瞅準時機,一聲令下,四周的弓箭手紛紛現身。
利箭在風雪中呼嘯而過,二哥下意識地轉身,想要護住身后的家人,卻瞬間被數支利箭射中胸膛。他的身體微微一晃,眼神中滿是震驚與痛心,直直地望向嫡長姐,似乎在質問她為何如此,為何要將這來之不易的生機親手斷送。
隨著箭雨的落下,將軍府眾人也未能逃脫厄運。老弱婦孺們驚恐地尖叫著,四處奔逃,卻終究無法躲避這致命的攻擊。他們一個個在雪地中倒下,鮮血將潔白的雪染成了鮮紅,身體逐漸被大雪掩埋,只留下一片片模糊的血跡。
嫡長姐被父親死死護著,僥幸活下來了,我與她一樣,被將軍府其他人護著僥幸活著。
我再次醒來時雪已經把我凍的毫無知覺了,我推開身上的阻礙,正眼一瞧,竟是祖母,看著她的面容我忍不住抱著祖母悲痛地哭了起來。
忽然我透過眼淚發現有人站在這一片血腥與狼藉之中。
是嫡長姐。
她的眼神空洞卻又帶著一絲倔強,望著眼前慘絕人寰的景象,竟然沒有絲毫的悔意。
寒風呼嘯著吹過,吹起她凌亂的發絲,她緊咬著嘴唇,心中那荒謬的執念依舊堅如磐石。
那時的她似乎仍未意識到,正是自己的愚蠢和自私,將親人和整個將軍府拖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讓將軍府的榮耀與尊嚴在這紛飛的大雪中徹底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