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合上，寂靜中我描摹起明日，希冀疾病浪潮席卷地慢一點，再慢一點。我的喉嚨上有一座生銹的鐵軌，氣息是上世紀的破舊列車，像蝸牛一般用力緩慢地爬出。在這里，我知道終有倒下的一天。計劃中的那一天本來是寒假，現在祈求是周四或周五，在一個事少的日子，一了百了地躺平，等待新生。

這時狂風敗景地怒吼在窗外，張牙舞爪。一種前奏的預感涌上心頭。完了？待其平息，我撫慰好自己躁動的氣息，嘗試入夢。

“這地方在暗淡的光線下呈現出有棱有角的空間感，地面是不反光的象牙白瓷磚，不同方向隱約的光亮反射在墻上掛著的各色物品，好像是一個百貨商場。人們走著路，眼里只有各自的目的地，像死氣沉沉的預定程序穿行其中。剎那，胸口里爬過一陣恐懼--他要來了，要來了，我們拔腿向某個方向跑去。我聽見他的腳步聲急驟得像覓食的獵豹，從后方逼近。我仿佛已經看見了他的眼神，眼里帶刀，刀上沾血。

越過排排陰森貨架后，我們終于得以休停。他去哪兒了？結束了？”

惶然睜眼，漆黑一片，我不自覺裹緊了脖子邊的被子，半夜里冷的空虛又異常。盡管大腦昏沉一片，呼吸阻力卻不放任它立即夢去……

“前面是他們的老巢。沒辦法了，他要追上來了！我們只好朝地下更深處跑去。大概是他們都在后面追趕，這里面空無一人，天花板和地板在陰暗中對視，幾條小道縱橫地分割出不同大小的方形宮格，宮格一定就是他們的棲所。

不知怎么，面前出現淺色的光芒，是斑駁臺階上寬闊的玻璃門。只要中途不被阻撓，就能沖到地面上！我做到了，精疲力竭，只望見天色晦暗，大風擺弄著灰綠的樹，灰磚路上行人稀少……”

再次睜眼。呼吸已經使人勞累，吃人耐心。我再一次用力裹緊被子，再不尋常的漆黑中，酸痛感讓我意識到全身上下肌肉的乳酸陣陣涌出，像滿月時全球海面的漲潮。頭蓋骨里排擠著一團陌生的異物，腫脹昏沉。

“我招呼幾個路過的人，定睛一看是相識者。忽然一陣閃過的念頭支使著我們沿大道徑直奔入另一個入口，跨越層層臺階，奔向幽暗地下。他一定來了，一定來了！

我們不得不闖進兩排深色的貨架間，細細的小道蛇一樣蜿蜒，根本看不見盡頭。為了擺脫追來的人，我們只能無助的向著某個一成不變的目的地奔跑，奔跑。一種不知名的使命密度極大地壓在每個人肩胛骨上，帶來負擔與犧牲，麻木與茫然，荒誕得令人不解又有序得無法抵抗，仿佛世界本該如此，人本該像木偶一樣被操縱著向前。

忽然眼前的同行者向后看時神色大變--驚慌瞬間麻痹我的全身--時間和呼吸仿佛靜止，不用回頭看我也知道是他，我無力地被迫脫離地面，視野逐漸被黑暗侵蝕。我被追上了？一切都結束了？”

朦朧的視網膜捕捉到些許微光，夜過了。我清醒的意識到被無情的大手壓在床上，渾身肌肉沸沸揚揚的罷工，酸痛得動彈不得。腿骨、脊椎和大腦中隱隱刺痛，是體內戰場的一次次劇烈爆炸。我費盡力氣才喘過一口氣，心臟超速運轉，大腦溫度過熱。躺在床上的，是一座被攻陷的城池，橫尸滿地，煙火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