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卻毫無睡意。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驚醒了檐下的燕子。這些小東西在黑暗中撲棱著翅膀，像極了我此刻煩亂的心緒。
那支碧玉簪還放在梳妝臺上，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我拿起來仔細端詳，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軍統的人，為什么要這樣明目張膽地暴露身份？
除非...這是個圈套。
“蘇姐姐，該梳妝了。“小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一會兒該開戲了。“
我將簪子收好：“進來吧。“
“今兒個又是滿座。“小翠一邊幫我梳妝一邊說，“聽說陸大少又來了，還帶了不少人。“
我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帶了什么人？“
“好像是幾個洋行的老板，還有...“她壓低聲音，“軍統的人。“
我心里一緊：“你怎么知道是軍統的？“
“我聽他們說話，口音不是津門的。“小翠一臉天真，“而且腰上都鼓鼓的，肯定是帶著槍。“
我在銅鏡中看著自己的眼睛。今天這場戲，恐怕沒那么簡單。
“小翠，你去告訴班主，就說我...“
話沒說完，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不好了！有人在后臺放火！“
我猛地站起身，顧不得還沒梳好的妝容，快步往外走。
后臺已經亂成一團，濃煙從道具房冒出來。伙計們提著水桶來回奔跑，卻怎么也撲不滅。
“蘇姑娘。“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我轉身，看見陸修沉站在那里，手中的玉骨扇輕輕搖晃。
“大少爺怎么來后臺了？“
“來救人。“他笑得玩世不恭，“蘇姑娘不覺得，這火來得太是時候了嗎？“
我心里一驚：“大少爺這話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往前一步，“就在剛才，有人在戲院外面發現了一個可疑的人。你猜，他是誰？“
我強迫自己保持鎮定：“眠兒愚鈍，怎么猜得到？“
“是地下組織的人。“他湊近我耳邊，“而且，他好像是沖著你來的。“
我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大少爺說笑了，我不過是個戲子...“
“是嗎？“他突然伸手，從我鬢角取下一片灰燼，“那為什么，蘇姑娘看起來一點都不慌？“
我心跳漏了一拍。確實，正常人遇到火災，第一反應應該是逃命。
“可能...是見得多了吧。“我強作鎮定，“津門這些年，什么大風大浪沒經歷過。“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蘇姑娘說得對，津門什么都見過。包括...“
話沒說完，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槍響。
“不好！“他臉色一變，拉著我就往外跑。
“大少爺！“我掙扎著，“外面有槍聲...“
“所以才要跑。“他頭也不回，“再不走，我們都得死在這。“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密集的槍聲。我被他拉著穿過后臺的長廊，推開一扇暗門。
“這是...“
“捷徑。“他松開我的手，“從這里可以直接到街上。“
我看著黑漆漆的暗道，心里一陣發毛：“大少爺怎么知道這里...“
“因為這是我讓人挖的。“他突然轉身，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就為了今天。“
我渾身一僵：“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往前一步，我下意識后退，直到背抵上冰冷的墻壁。
“蘇姑娘，你說...“他俯身在我耳邊，“我是不是該叫你一聲同志？“
這一刻，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知道大少爺在說什么。“我別過臉，“眠兒只是個戲子...“
“夠了。“他突然打斷我，“戲該收場了。“
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我和班主在茶樓密會的場景。
“這是...“
“三天前的照片。“他的聲音帶著幾分冷意，“我派人跟蹤你很久了。“
我死死盯著照片：“所以，大少爺是在釣魚？“
“聰明。“他勾起嘴角，“不過，我沒想到你會這么容易上鉤。“
我突然笑了：“是嗎？那大少爺又怎么知道，不是我在釣你呢？“
他眼神一凜，就在這時，外頭的槍聲突然密集起來。
“該死！“他低咒一聲，“被包圍了。“
我趁機要逃，卻被他一把拽住：“想跑？晚了。“
“放開我！“我掙扎著，卻被他抵在墻上。
“別動。“他突然壓低聲音，“外面有人來了。“
果然，暗道口傳來凌亂的腳步聲。我和他都屏住呼吸，身體緊貼在一起。
這個姿勢太過曖昧，我甚至能聽見他的心跳聲。不知為什么，那節奏莫名地讓人心安。
腳步聲漸漸遠去，他卻沒有松開我。
“陸修沉，“我輕聲說，“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說呢？“他的呼吸噴在我耳邊，“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么要接近我。“
“我說了，我只是個戲子...“
“騙人。“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你眼里的戲，比臺上的還要多。“
我與他對視，月光從暗道的縫隙中漏進來，照在他臉上。這一刻，我突然看清了他眼中的情緒。
那不是猜忌，不是試探，而是...痛苦。
“為什么要演戲？“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為什么要騙我？“
我愣住了：“你...“
“忘了嗎？“他苦笑，“十年前，你還在天津女中讀書的時候...“
這句話如同驚雷，炸得我腦子一片空白。
十年前？天津女中？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年我確實在天津女中讀書，而他...是隔壁男校的學生。
“是你？“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那個...在圖書館...“
“終于想起來了？“他松開我，后退一步，“我就說，你的眼神我總覺得熟悉。“
我靠在墻上，感覺腿有些發軟。十年前那個愛看書的少年，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個...
“所以呢？“我強迫自己冷靜，“這和現在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危險，“因為我要知道，當年那個單純的女學生，為什么會變成地下組織的密探。“
我心里一顫：“你...“
話沒說完，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
“該死！“他臉色一變，“是軍統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