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壁的熒光苔蘚像千萬只螢火蟲的尸骸,在潮濕的陰風里明明滅滅。
向晚的繡鞋碾碎半塊陶俑殘片時,聽見背后傳來趙隊長粗重的喘息——那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正用匕首撬著墻縫里的綠松石。
“別動!“祁硯的繡春刀橫在綠松石前,刀刃映出趙隊長扭曲的臉,“漢代墓磚有夾層機關(guān)。“
“老子倒要看看……“趙隊長突然揮刀劈向墻面,刀鋒卻在觸及苔蘚的剎那被祁硯反手擊飛。
匕首釘進三丈外的青銅燈盞,燈芯爆開的火星驚醒了蟄伏在藻井里的血蠶蠱,銀絲簌簌垂落如蛛網(wǎng)。
向晚揪住周村民的后領(lǐng)往后拖,那人袖口沾到的血蠶蠱正在瘋狂啃食麻布。
她摸出荷包里的鹽粒撒過去,蠱蟲遇鹽即化的滋滋聲中,瞥見孫道士正偷偷往道袍里塞陪葬玉璧。
“諸位請看!“鄭守墓人突然舉起火把,躍動的火光里,墻壁苔蘚竟顯露出星圖紋路。
他袖口游出的三尾鯉魚懸在北斗七星的位置,魚尾掃過時帶起細碎的金屑:“此乃生門所在。“
祁硯的指尖撫過石壁凹陷:“二十八宿對應榫卯結(jié)構(gòu),需要……“
“裝神弄鬼!“趙隊長突然撞開鄭守墓人,沾滿泥垢的靴子重重踩上室宿星位。
整條墓道發(fā)出困獸般的嗚咽,吳盜墓賊脖頸青筋暴起,撲向墻壁的動作快得不似人類。
向晚的驚呼卡在喉嚨——吳盜墓賊的指甲摳進壁畫的瞬間,眾人腳下的青磚突然塌陷。
流沙裹著碎骨傾瀉而下,周村民半截身子陷進沙坑,孫道士的道袍被青銅燈盞勾住,燃起的火苗燎焦了他偷藏的玉璧。
“坎位三步,震位有凹槽!“向晚踩著祁硯的肩膀躍起,發(fā)間銀簪刮過壁畫某處。
鹽?;熘焐暗拇瘫俏兜览?,她摸到磚縫里凸起的饕餮紋——和警局證物室那尊漢代銅壺的機括如出一轍。
流沙停止的轟鳴聲中,趙隊長正扒著孫道士的褲腰帶往上爬。
他鑲金牙的嘴沾滿沙粒:“掃把星!
自從帶上這娘們……“
祁硯的刀鞘猛地壓住他咽喉:“再讓我聽見半句。“
“祁捕頭你看!“向晚突然指向趙隊長腰間的玉佩,那上面沾著的流沙正詭異地聚成箭頭形狀。
她彎腰時襦裙掃過祁硯的皂靴,鹽罐里漏出的晶粒在沙地上拼出半幅卦象。
鄭守墓人的鯉魚突然發(fā)狂般撞擊星圖,三尾魚撞碎的苔蘚后露出青銅齒輪。
祁硯轉(zhuǎn)動齒輪的剎那,整面墻壁如折扇般收攏,展現(xiàn)在眾人眼前的耳室里,數(shù)百盞長明燈映著成堆的竹簡。
“是醫(yī)書!“向晚抓起卷泛黃的帛書,現(xiàn)代痕檢課學的碳化痕跡鑒定法自動浮現(xiàn)。
她的指尖撫過“巫蠱“二字時,耳室穹頂突然墜下冰涼的液體——不是水,是摻著朱砂的尸油。
祁硯攬著她滾向青銅鼎后方,火折子照亮鼎身銘文的瞬間,向晚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那些扭曲的篆字記載的,正是她穿越那夜在博物館見過的血蠶蠱培養(yǎng)方法。
“小心!“周村民的慘叫撕破死寂。
吳盜墓賊不知何時攀上了房梁,他倒掛下來的臉貼著向晚的鼻尖,瞳孔里游動著與守墓人的鯉魚如出一轍的金芒。
祁硯的刀風掃落梁上人的瞬間,耳室四角的編鐘無人自鳴。
向晚被拽進堆滿漆器的夾縫,祁硯的手掌墊在她后腦,檀香混著血腥味籠罩上來時,她看見男人喉結(jié)上的汗珠墜在自己衣襟。
“你手在抖?!跋蛲磔p聲說,耳畔是眾人慌亂的腳步聲。
祁硯的呼吸掃過她睫毛,近得能看清他官服補子上的銀線如何蜿蜒成云紋。
夾縫外的長明燈忽明忽暗,映得他眸中星河翻涌。
遠處傳來趙隊長貪婪的吼叫與鄭守墓人詭異的梆子聲,而這一寸方寸之地,只有熒光苔蘚在他們交錯的衣袂間明明滅滅。
祁硯的拇指還沾著青銅鼎上的尸油,卻在觸碰向晚臉頰時溫柔得像拂過宣紙的狼毫。
夾縫外孫道士的哀嚎聲忽遠忽近:“我的玉璧!
道祖會降罪的!“
“你數(shù)睫毛的樣子,“向晚突然笑出聲,指尖戳了戳他腰間蹀躞帶,“和查案時驗尸的表情一模一樣?!八W角沾著的熒光苔蘚像落在烏檀木上的星屑,隨說話時的氣息輕輕顫動。
祁硯的喉結(jié)滾了滾,官服補子上的云鶴暗紋突然被火把照亮——是周村民舉著火折子踉蹌撞來:“那瘋子!
吳盜墓賊在啃青銅鼎!“
潮濕的墓道盡頭豁然洞開,十二盞人魚膏燈環(huán)繞著青玉棺床,石棺表面密布著與向晚穿越那夜相同的血蠶蠱紋路。
孫道士的道冠歪斜著撲到棺前,桃木劍上的銅鈴突然齊根斷裂:“棺槨纏著九重鎮(zhèn)煞符,開不得?。 ?/p>
“放屁!“趙隊長鑲金牙的豁口濺出唾沫,他腰間玉佩撞在棺角發(fā)出脆響,“剛才的醫(yī)書說這里藏著長生秘術(shù)!“他靴底碾過符咒的瞬間,鄭守墓人袖中鯉魚突然鱗片倒豎,在青磚上撲騰出帶血的尾痕。
向晚蹲身查看棺槨榫卯時,祁硯的皂靴恰好擋住趙隊長踹來的腿?!皾h代諸侯用三重玄陰榫,“她指尖點在棺蓋北斗七星狀的銅釘上,“這些銅釘被替換過——你們看釘帽的氧化層?!?/p>
“老子管它陰榫陽榫!“趙隊長掄起洛陽鏟砸向棺縫,鄭守墓人突然從陰影中閃出,枯瘦的手掌死死按住鏟柄。
火光照亮他脖頸處蔓延的詭異刺青——竟與石棺紋路完全契合。
“三百年前,“守墓人的嗓音像生銹的編鐘,“鄭家先祖為守武王妾室的秘密,將血脈刻成了活符咒。“他掀開衣襟,胸膛皮膚下竟有金線游走如活物,“碰此棺者,魂歸蠱池。“
孫道士突然撲上來扯趙隊長后襟:“不能開!
不能......“話音未落被踹中胸口,道袍里藏的玉器嘩啦啦滾出來,有半塊玉玨正與趙隊長腰間玉佩嚴絲合縫。
陰風驟起時,向晚的襦裙突然被青銅燈柱勾住。
祁硯揮刀斬斷錦帛的剎那,整座墓室的藻井開始簌簌落灰。
鄭守墓人喉間發(fā)出非人的嗚咽,三尾鯉魚發(fā)狂般撞向人魚膏燈。
“晚了?!摆w隊長獰笑著推開棺蓋,青銅斷裂聲驚醒了蟄伏在壁畫中的某種存在。
有黏膩的笑聲從四面八方的磚縫滲出,像是千百個喉嚨里同時擠出的嘲弄。
周村民手里的火折子噗地熄滅,最后的光亮里,所有人都看見石棺中緩緩坐起的——竟是個與鄭守墓人生得一模一樣的紅衣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