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桃剛開始修行的一小段歲月。
“為什么人兒會做出那么多好玩兒的物件？”
“為什么人兒看到我就會逃跑？”
“你喜歡吃什么？”
“你喜歡喝什么？”
“你喜歡睡覺還是出去玩兒？”
“我給你買了新衣服！好看吧！山下的人兒告訴我——”
“這個很好吃！”
“這個很好喝！”
。。。。。。
每天數不清的問題，每天說不完的話，桃剛開始修行時，幾乎見不到木木，但只要見到了那就是一刻也不停歇，連珠炮似的問題，嘰嘰喳喳的話語，就連桃在小屋里看書時木木都能站在門外說好久。
“夠了。”
直到有一天，桃終于受不了了，他一臉怨憤的推開門，看向捧著一堆糕點的木木，大步走向她：“你這樣我可沒辦法用心看書。”
“可是這個真的很好吃。”
那滿眼的亮晶晶，讓少女似乎和常人無異，桃看著她期待的模樣，依舊關上了門，一言不發。
“姑娘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兒罷。”
黛婆婆一邊燒著鍋，一邊回答桃的問題：“山中歲月長，無人應答，確實無趣的很。”
“。。。。。。”
桃看著案板上的面團，沉默半晌，抹了抹臉上的面粉：“您不是陪著她呢么？”
“我老啦，”黛婆婆將剛蒸好的糖糕放到桃面前，一臉笑意，“已經沒力氣說許多話了。”
看著金燦燦的糖糕，蒸騰的白色熱氣，桃伸手摸去，黛婆婆急忙驚呼：“小心燙——”
但少年的手指毫發無損，依然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只是將糖糕在手里把玩，緊接著，糖糕的熱氣便慢慢消散了。
“很好吃。”
看著桃吃的香，黛婆婆笑了笑，沒再言語。
那一年，桃剛至清明。
“桃！桃！青山的花兒開了！”
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的飛奔而來，桃正在林中打坐，他無奈又煩憤的睜開雙眼，看著那飛揚的白色發絲，簇擁在周圍的是五顏六色的野花。
“真漂亮，青山的景色永遠這么好看。”
木木趴在花朵中深吸了一口氣，歪了歪頭：“可是為什么我種的花兒不開呢？它們還要再睡一會兒嗎？”
桃的腦海中浮現了一畝荒田，還有那些埋都沒埋嚴實的枯萎花種。
“算了！也許它們還想睡覺！”
似乎是習慣了桃不會回答自己，木木自言自語著將五顏六色的花朵裝飾在桃的身上，桃也早就放棄了掙扎，任由對方動手動腳。
。。。。。。
青山中常常下雨，暴雨少有，多是細雨連綿，每當這時，山中總會披上一層薄紗，土地間彌漫著霧氣，些許涼意的風送來一陣松針的香氣。
那一次，是下雨時桃沒有趕回來，行走在險峻的山崖間，雨水順著長長的黑色頭發滑到臉上，在雨霧中映的那一雙黑色的眸子泛著水光。
“柴禾不多了，沒關系，婆婆，我來尋。”
回頭看了看背后捆的比自己還高的柴禾，桃用手背抹了抹臉上的雨水。
修行真是方便，不必許多力氣，也能背起千斤重的物件兒。
看著泥濘的土地，桃抓住一旁的樹根，借力登上去，卻有一抹白色闖入余光中。
那是一朵白色的小花，孤零零的站在破敗的紅色落葉中，小小的五片花瓣被雨水打的可憐，搖搖晃晃的，一片花瓣還沒有一滴雨水大。不知怎的，這讓桃聯想到了那個坐在雨幕前發呆的白色身影。
桃曾無數次從遠處看到那個身影，在青山的許多時日中，那似乎也和青山的風景一樣映在了他的心里，那是那道白色身影少有的安靜時刻，卻也在那時刻，和這陰沉的天氣一樣黯淡無光。
“。。。。。。”
桃蹲在小花兒跟前，抬手輕輕放在小花兒的頭頂，搖晃的小花兒便漸漸安靜下來，終于喘息了片刻。
或許。。。我可以把它帶走，這樣它就再也不用飽經風霜，受苦受累。
但當桃將手指插入濕潤的泥土中時，他立刻明白了。
花兒。。。只有在泥土中才能活下來。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瞬間，他便在花兒周圍施了一個小小的保護結界。
“這會在雨停之后消散。。。。”桃站起身來時，臉上的雨水滴落在結界上，化成淡淡的霧氣，“你就生活在自己喜歡的土地上，盡情去感受陽光，和雨露吧。”
背著柴禾回到小屋時，天色將晚，黛婆婆已經燒好了飯菜，桃望向那個窗邊，那道白色的身影卻不在那里。
這倒是難得。
桃拿過毛巾，決計先去沐浴再來吃飯，走到院中時，空中隱約雷聲滾滾，他望向遠處的黑云。
毛毛雨打雷。。。真是少見。
許是雷聲擾亂了心神，也或許是渾身的涼意讓桃無暇顧及其他，見門沒關，他便徑直走了進去。
撲面而來的花香，熱氣，還有。。。。。。
燈火光映在屏風上模糊的身形也映在了桃的心尖兒上，他著了魔似的盯著那道身影，修行后本就靈敏的五感在那一刻更是清晰，水聲，皮膚互相摩擦的聲音，呼吸聲，在那一刻叫囂著闖進了他的耳朵里。
“唔？桃？你過來一起洗嗎？”
危險的發言讓桃頃刻間醒過神來，閉眼，轉身，關門，動作一氣呵成。
“怎么啦？我剛剛開始洗，水不臟的。。。。。”
已經聽不清屋內人呢喃的話語，桃的耳膜快要被心跳聲撞破了。
救命。。。完蛋了。。。。
桃捂著胸口，好像這樣心就能稍微安靜下來一些一樣。
這種感覺。。。是。。。。。。
遠處的雷聲又近了些，那黑云也在慢慢靠近。
我想。。。想。。。。。。
世間突然安靜下來，就連雨聲都聽不到，只剩那狂躁的心跳。
我想擁有她。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瞬間，天空一聲炸雷！桃渾身的靈氣四散而出！掙扎著向天地間涌去，靈氣所過之處，花草開始瘋長，鳥獸四散奔逃，天空之上黑云滾滾，雷電一陣接著一陣，就在一道雷即將劈到桃身上時，一陣香氣飄過，雷電便化作花瓣四散了。
“你怎的這個時候進階？”
木木沖了出來，在周圍設下結界，護住整個院落，她胡亂裹了件單衣，跪在桃身旁，看著那滿臉的淚水。
桃的心臟跳的快要爆炸了，他余光偷看著木木，止不住的淚水，像要窒息一樣的喉嚨，每一樣都像剮在身體上的刀子，讓他難以忍受，靈氣四散，靈力枯竭的癥狀也在他身上顯現。
木木身上還有方才沐浴的香氣，此刻卻成了桃無比渴望的東西，內心深處有什么要隨著心跳一塊迸發出來，他緊緊抓住木木伸過來的手，淚水止不住的流。
不要。。。。。。
“不要。。。”桃哽咽著擠出幾句話，“不要靠近我。。。你離開。。。。。”
狂躁的心跳和那晚充斥著火光的尖叫在慢慢重合，桃看著木木若隱若現的身影，很想一頭扎進去，貪戀那個懷抱。
“我不會離開的，”木木一把抱住桃，渾身的祥瑞之氣包裹住了他，“人兒常說，師父應該照顧徒弟，你是我的徒弟，我應該照顧你！可同時。。。你難受，我會很難過。”
。。。。。。
即使到了這種時候，聽到你懵懂的話語，我依然覺得如此悅耳。。。。。。
桃的呼吸漸漸平穩，淚水和雨水混著滴落在臉上，雷聲和黑云都逐漸遠去，偶有幾聲鳥叫傳來，桃依偎在木木懷里，貪戀的嗅著那熟悉的香氣，昏迷前，他想起了那味道的來源。
這是。。。青山的野花。。。。。。
這一年，桃已至御靈。
。。。。。。
啊。。。。。。怎么會夢到這個。
無盡的黑暗中，君一緩緩醒來。
看來我在這里太久，已經將自己的記憶與桃的記憶混淆了。
君一看著四周無邊的黑暗，看著纏繞在身邊的層層鎖鏈。
這里。。。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