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梅花俏然立于枝頭,懷熠殿內飄出了一陣清香。
貪睡的孩童在榻上翻了個身,忽然聞到了一陣香甜。
“嗯~”
“嗯?”
那孩童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看了眼四周,掀開被子下了床。
尋著香味,他來到了廚房,只見一個身著紅紗裙的女子站在灶臺邊,揉搓著一個白面團,旁邊還放著一盤冒著熱氣的糕點。
“阿翼姐姐!”
說著那孩童已鉆進了廚房,竄到了那位紅衣女子的身后,探出一個圓圓的小腦瓜。
“你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紅衣女子聞聲,不由一驚,轉頭卻見那孩童已然站在了自己身側。她笑著戳了戳那孩童的小腦瓜:“小懶貓起床了?平常不都是要睡到日上三更的嗎?”
“該不會是聞著味就尋過來了吧?”
那孩童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嘿嘿”一笑,端著那盤桃花糕就溜了。
原本他可以在那桃花園里度過他安樂愜意的童年,可世事往往不如人意。
美好轉瞬,災禍銘心。
雷鳴交響,火光沖天,一個個火球不斷向懷熠殿砸去。
殿中臥房內,一個小孩童縮在角落,無助的盯著門口。
“阿翼姐姐,怎么還不回來?”
外面的轟炸聲愈來愈烈,孩童的內心也越發不安。
突然房門被推開,一只浮誅獸跑了進來,那孩童一看到浮誅獸就跑上去抱住了它。
“沚虛!沚虛!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孩童一激動竟哭了起來。
“你見到阿翼姐姐了嘛?她怎么樣了?”聞言,只見沚虛眉頭緊皺,搖了搖頭。
孩童見狀,心中一顫,抱著沚虛的腿搖了起來:“沚虛!帶我去天極之境!”
沚虛面露難色,“嗷嗷”叫了兩聲以表無奈。
“沚虛!我求你了!帶我去吧!不然……我可能再也見不到阿翼姐姐了!”孩童哭紅了眼睛,抱著沚虛的手也更加用力了。
沚虛嘆了口氣,只好伏下了身。孩童連忙翻身爬上了沚虛的脊背,“嗖”的一聲沚虛已馱著孩童沖出了懷熠殿。
秋風過耳,俯瞰神域之下,已是廢墟一片。
萬里寂寥,眺望六界域內,已是尸骨如山。
目睹著這一切,轉瞬間,沚虛已馱著孩童到達了天極之境。
還未落地,孩童便見一群人圍在萬寂臺四周,用法術凝出了一個巨大的法陣。
移目臺中,卻見一人身著紅袍,被縛于陣中。
“阿翼姐姐!”
孩童一眼便認出了陣中的人,沚虛剛一落地,孩童便從背跳了下來,穿過人群,徑直向萬寂臺中央跑去。
“不要過去啊!”
聞言,孩童也只是一味的向前跑。
“血翼上神已經入魔了!”
什么?!
孩童停下了腳步,難以置信看著陣中的人。
往日的烏絲早已變成了紅發,溫善的黑眸也變成了兇惡的赤目。
“行淵上神!她早已不認得眾人了!”
眾人即使全力勸說,行淵也不予理會,頭也不回的闖進了法陣之中。
“我不信!”
即使她不記得所有人了……
但她也定不會忘了我的!
懷揣堅定,行淵走到了血翼的面前。
只見血翼渾身已是傷痕累累,雙手無力的吊在半空中。
行淵蹲下身,右手覆上了她的左肩,靈力緩緩流入。
左臂一片溫熱,血翼的神識逐漸轉醒。
“阿淵?你為何在此?”
恢復了神識,血翼方才看清眼前的人——竟是她讓沚虛好好看住的行淵!
沚虛怎么把他帶到此處來了!
“阿淵,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血翼一雙鳳眼冷厲的看著行淵。
“所以這就是你丟下我的理由嗎?”行淵也絲毫不退讓,一臉幽憤的看著血翼。
血翼心里一驚,她沒想到這個小孩童會口出此言,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沉默。
“姐姐,阿淵雖比你小了一萬余歲,但也已經二萬五千歲了,資歷已超神界大半的人了。”
“所以請你別再把我當個孩童了,行嗎?”
陣外眾人見陣中的倆人聊了起來,都覺奇怪。
血翼上神不是已經神志不清了嗎?
就在不久前,這堂堂神界古神赤目兇煞,竟憑一己之力將這天極鏡給打出了個窟窿。現在卻能跟人在那心平氣和的談話了?
血翼鎖住行淵的瞳孔,只見里面的執著,不由的嘆了口氣。
“阿淵可還記得我教你的浮幻琉璃陣?”
行淵點了點頭,開口道:“姐姐所授,我自然爛熟于心!”
血翼微微點頭,剎那間將手腕上的鎖鏈給震了個粉碎,攬住行淵的腰便飛身而去。
“不好!血翼古神將行淵上神給帶走了!”
眾人紛紛起身追趕,生怕這神界唯一一位上神遭遇不測,危及神界。
“姐姐!你這是要干什么!”
行淵被血翼莫名其妙的就帶走了,心中又疑又驚。。
血翼勾起嘴角淡淡一笑:“我這魔女當然是要滅了這神界的最后一根好苗子了~”
言罷,已向一片竹林飛去。
“這是……紫竹林?!”
行淵猛然記起,曾經姐姐在此竹林的正中央布過一個法陣。
那時行淵年紀尚小,因紫竹林中靈氣充盈,又屬流水環繞之地,血翼才特意帶他來此處修煉。
“記性不錯嘛!還記得姐姐帶你來過這里呢?”說著倆人已來到了紫竹林的中心。
行淵看著血翼仍舊是一副嬉笑模樣,心中越發不安,道:“姐姐帶我來這,恐怕不是想要回憶往昔的吧?”
聞言,血翼突然放聲大笑:“不愧是我帶大的!就是聰明!”
轉而將笑容盡收,看向行淵,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阿淵,你殺了我吧。”
秋風刺骨的涼,穿過竹林,吹落了幾片竹葉,飄飄揚揚的落在了行淵的腳邊。
明明才初秋,這天氣怎會變的如此之冷?
行淵只覺得整個人從頭到腳涼了個徹底,心也跟著一顫一顫的抽痛。
“一定……要這樣嗎?”
連行淵自己都沒察覺,他的聲音已經哽咽。
血翼低著頭,一聲輕嘆:“阿淵,你要知道,人生總是要經歷生離死別的,也有很多抉擇是我們不得不做的。”
“動手吧。”
阿淵知道!
阿淵怎會不知道呢!
可是……這是要了你的命呀!
行淵抹去眼淚,強忍住內心的痛苦,將劍指向了他最心愛之人。
行淵凌空而起,將一劍化為了六劍,布于陣眼處,雙手結印,口中念起了咒訣。
“以光為引,流光匯涌,亦幻亦切,浮幻琉璃。”
陣眼處皆形成了光柱,光柱中流出了法力向陣眼中的血翼擊去。
“赤羽劍!”
赤羽劍聽到了主人的呼喚,一下便飛入了陣眼中。
“嘭!”
法陣瞬間迸發出一股強大的法力,將行淵震了個老遠。
神界眾人也剛巧趕到,同樣被這股法力給逼退了數米遠。
待到法術散去,只見血翼已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行淵連忙從地上爬起,向竹林中央跑去。
“姐姐!”
行淵將血翼扶起,抱在懷中,眼淚再也抑制止不住,從眼眶里淌了出。
血翼緩緩睜開眼睛,用手拂去了他臉上的淚:“別哭了……我知道你下不了手的……所以……”
“所以你就給自己補了最后一劍!”
行淵難以置信的看著血翼,語氣中交雜著生氣和悲痛。
血翼的睫毛緩緩閃動,嘴角掛著一絲慘淡的微笑:“即使我不在了,但我也曾來過,不是嘛?只要來過,都會留下印記,無論深淺。”
說著,血翼的軀體開始碎散成一片片火紅色的飛絮,向空中飄去。
手中落空,懷中的人已消失殆盡,只余那一句話環繞心間。
“任四季更迭,歲月流轉,若你還記得我,我便一直都在。”
神界眾人見血翼神隕,都慶幸萬分,紛紛上前說道。
“行淵神君竟憑一己之力就將魔神消滅了!”
“是啊是啊!還得是行淵神君!”
“行淵神君……”
“夠了!”
眾人都閉了嘴,不知是哪句話惹怒了這位行淵神君。
“你們都走吧!我想一個人待會。”
行淵半跪在地上,頭也不回的拋下了一句話,趕人的意味已經了然。
“那我們就不打擾神君了。”眾人中比較明事理的胥溫神君帶頭告了退,其余的神君也都不好再說什么,紛紛跟著胥溫離開了。
聽著腳步聲漸遠,行淵整個人癱倒在地,如同一具死尸。
“阿翼,這就是你令可犧牲掉性命也要護著的眾生嘛?”
手中握著赤髓玉,行淵只覺人心涼薄,將自己縮成了一團。
天色漸晚,空中只余烏黑一片,周遭的氣氛變得更為壓抑。
忽然,天地之間飄起了片片白雪,雪花落在行淵臉上,驚得行淵立馬睜開了雙眸。
這月才入深秋,按理來說應該還有兩個月才到雪季啊?
為何今年雪季提前了?
行淵伸手接住了些許雪花,慘淡一笑:“興許是天都在為你鳴不平吧?”
赤髓玉微微閃著紅光,但是行淵卻并未發覺。
現實——靈界泉汐閣
話說,行淵自被幽瀾救回家已有三日,可卻遲遲還未轉醒。
幽瀾每日都為其煎藥、喂藥、擦拭身體,可謂是照顧的妥妥帖帖。
但就是這樣一個還未轉醒的人,今日喂他喝藥時,卻見他流淚了。
“不是吧?一個上神竟然怕苦?”幽瀾一臉震驚,拿著勺子的手不由得收了回來。
在為行淵收拾衣物時,幽瀾無意間看到了系在腰帶間的赤髓玉,便已知曉了行淵的身份。
堂堂神界戰神,竟然怕苦?這讓人知道了還不得笑死。
想著想著,幽瀾的嘴角已經不自覺的向上揚了起來。
“阿翼!”
行淵突然伸手抓住了幽瀾的手腕,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手中的碗掉落在了腳邊,湯藥也灑了一地,幽瀾大吃一驚,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已經被行淵死死抱住了。
這人要干什么啊?!
看著這只差半尺的距離,幽瀾不由得羞紅了臉。
她自小便待在這雨萊山中,除了木荀爺爺,從未接觸過其他男性。
更別說被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抱著了!
幽瀾想要掙脫,卻又怕弄醒了行淵,就在猶豫之際,行淵睜開了眼睛。
什么!他怎么醒了?
行淵緩緩眨了眨眼睛,想看看自己身處何地時,卻突然發現自己懷中抱著一個女子。
“你……”
看著懷中的女子,行淵不覺有些晃神,伸手就想撫上幽瀾的臉。
見狀,嚇得幽瀾一下子就掙脫了行淵的雙手,從床上爬了起來。
“你要干什么?”
幽瀾捂著自己的臉,一臉奇怪的看著行淵問道。
行淵靜靜地看著幽瀾,半響過后,淺笑道:“你是靈族少主幽瀾吧?”
聽到行淵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幽瀾不由一驚。
“你怎么知道我是誰的?!”
行淵見幽瀾一臉吃驚,笑的更甚,溫言道:“剛才若有冒犯,還請少主見諒。只是夢到了一位故人,情緒激動了些。”
故人?
那想必這位故人應當是很重要的吧。
幽瀾盯著行淵眼角的淚痕暗暗想著,轉而笑了笑:“沒事沒事!剛剛說來給你喂藥的,結果藥撒了,我去重新打一碗來。”
不等行淵點頭,幽瀾已慌亂的跑了出去。
望著那匆匆又略帶羞澀的背影,行淵笑彎了眼角。
“阿翼,我們終于相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