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個…”
她的聲音很遲疑,似乎在斟酌著話語。
“對了,你會做飯嗎?”
這問題問的突然,她原本想問的應該不是這個。
“會的不多。”
“但會就足夠了。”
我似乎聽到她在笑,但我沒看她的臉,不太確定。
她得到答案后便不再說話,我樂得如此。隨著下課鈴響起,一節課就這么平平淡淡的結束了。
“星期,秦欣然。”
在我合上書正準備回到座位時,還沒離開講臺的老師叫住了我們。
他敲了敲黑板:“今天講的知識抄一遍,下星期給我。”
“哦,我的上帝呀!”
身邊傳來一聲悲呼,秦欣然十分夸張的捂住了臉。
其實還好,這一節課所講的東西并不算多。我繼續著原本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將書塞進抽屜,我趴在桌子上,站了一節課著實是有些累了。腦袋有些昏沉,有些瞌睡。或許我應該去衛生間洗把臉,但我現在懶得動。
“喂,星期。”
秦欣然在背后喊我,我不太想動,但出于禮貌還是扭過頭看向秦欣然。
“你平時都怎么回家的?”
“走路呀。”
秦欣然的表情變得有些得意,她又問:
“你家離學校遠嗎?”
“有點遠。”
我如實回答。
“那要不要我送你呀。我騎了電動車,很快的。”
她挑了挑眉,炫耀似地對我說。
我是有些心動的,我平時都是走路回家的,而且在我回家的路上還要繞一個大彎去接我的妹妹,這一趟下來就要大半個小時。
但我想了想,還是拒絕了。我并不太喜歡麻煩別人。況且,我還是蠻喜歡走路的感覺的。
“哎呀,沒事的。”
她笑呵呵的拍了拍我:“反正兩個位呢,一個人騎也是騎,兩個人一起坐也是一樣的。”
她的熱情讓我有些不適,我嘗試著進行第二次拒絕。
“不了,我還要接我妹妹,得繞遠路。”
“小事,一點遠路,不足為慮。”
她大手一揮,豪氣萬丈。用小小的身體做出了如同男子漢一樣豪邁的動作。
我向來不太會說話,兩次拒絕的失敗讓我徹底沒了理由。
“那,謝謝了。”
依照我的習慣,我向她道了謝。
她似乎是來了勁兒了,站起身,一拍桌子,砰的一聲。然后像個好漢似的大喊:
“你我二人相見如故,何必如此客氣!”
教室里還有二三十個學生,齊刷刷都看向她。她的臉立馬就紅了,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而后立馬坐回椅子。在桌子上抱著腦袋,打算當個鴕鳥。
這一幕有趣的很,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聽見我笑,抱著腦袋的胳膊開了一個縫,她從縫里瞧著我。看見我笑,她也嘿嘿嘿的傻樂。
~~
晚上的天氣轉陰,烈烈的冷風擦著地呼呼的吹打著行人。我凍的發抖,身邊的人倒直抒胸臆,破口大罵:
“學校的領導都是群神經病!”
秦欣然緊扯著校服,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一點肉也不往外露。但是這實在沒什么作用,她和我一樣凍得發抖——薄薄的校服壓根擋不住這冷冽的狂風。她拽著我的手,到停車棚的這一段路都是逆著風的,我力氣小,被風吹的搖搖晃晃。秦欣然見我如此,只得抓著我的手,破著風走。
她生的嬌小,力氣卻與身高成反比。手勁大的很,我的手被她攥的生疼。她邊走邊罵,狂風將她的話語打的粉碎,我在后面挑挑揀揀也能聽懂個大概。
“這都什么時候了,啊!就這天氣還讓我們穿校服,校服有多薄他們不知道嗎?他們怎么不穿,怎么不凍死他們!”
逆著風的車輛轟隆隆的從我身邊駛過,倒卷的風浪吹得我站不穩,秦欣然連忙扶住我,待我站穩后,她又抬起頭看向那輛已經離得很遠的車,沒罵出聲,但她的表情咬牙切齒的。
“謝謝。”
“小事小事。”
她搖了搖頭,繼續拉著我的手往前走。
順著這條小路走到盡頭,便是條寬闊的馬路。而在它們相連的轉彎處,就是車棚的所在。
距離并不遠,我們很快便到了。
車棚很簡陋,藍色的薄鐵皮繞著車棚圍了一圈,便形成了墻。七八根有些生銹的長鐵柱撐著一片和墻相同的薄鐵皮,五六十輛電動車就放在這簡陋的棚子下面。呼呼的狂風撞擊著薄薄的鐵皮,轟隆轟隆的。很吵,但好在沒有風。
星期天的人潮還沒有過來,車棚里沒有人。我們是抄近路來的,是從一個秘密通道里過來的,那是一截兒壞掉的鐵柵欄,破了一個大洞,被茂盛的爬山虎遮的嚴嚴實實。很少有人知道。我也不知道,但秦欣然知道。
秦欣然松開手,去推自己的車去了。我站在車棚的門內,看著外邊被堵的水泄不通的馬路——學校的正門就在這條馬路上。
現在的學校門口就像是一管被人一拳頭錘中的牙膏,咕嚕咕嚕的冒出來一大團,然后就被堵在并不算寬廣的通道里。馬路的遠處還不停駛來車輛,他們或是過路或是過來接學生的。但他們都難免地壓迫起這團擠不出去的牙膏。一時間,車喇叭、學生的吵鬧、還有一些小攤販的叫喊…各種聲音嘈雜紛亂。吵的要命。
“你妹妹在哪個學校?”
秦欣然騎著一輛白色的小電動車停在我身旁。
我坐到后座上,對她說:
“星江小學。”
“嚯,這么遠。你平時都是走路去接你妹妹的?”
她邊說邊擰動車把,電動車駛出車棚,來到了馬路上。狂風呼的拍到我的身上,我連忙抓住車后座前面的鐵手把,這才穩住身體沒有翻下車去。
“怎么了,星期。”
車停住了,秦欣然注意到了我的動作,扭過頭,有些關心的詢問我。
“沒事。”我擺了擺手說:
“就是風吹的有些沒坐穩。”
“哦,小心點,今天的風大的不像話。”
她叮囑了一句,車子又緩緩開動起來。她繞過這節堵的要死的馬路,向著對面的林間小道駛去。
小道的路面還算平整,路旁零零散散的插著幾座路燈,昏沉的燈光勉強的亮著,絲毫沒法照亮地面的黑暗。但好在樹木很好的疏散了狂風,現在吹到身上的風只是有大,已經算不上冷了。
“小學不是很早就放學了嗎?你妹妹一直在學校等著你?”
“父母的工作很忙,平時只能這樣。”
這是半句謊話,她的問題已經涉及到我家的隱私了,我不太想回答。
“是嗎?不過都小學了,應該也會自己走回家了吧,沒必要每天都跑那么遠的路去接她吧。”
“總歸是不放心的。”
“唉,真好。”
她似乎是有些感慨,然后接著說:
“你妹妹一定很可愛吧。”
我從未對自己妹妹有過評價,但到了這時,我覺得我總得說些什么。我想起了媽媽曾對妹妹的評價,于是我順便就套用到了這里。
“媽媽說,我妹妹很像我。”
“那就是很可愛!”
我瞥了她一眼,我知曉我的相貌,我明了我的性格。那都是和可愛毫不相關的東西,但夸獎總歸是好的。于是我對她說:
“你也很可愛。”
車輪滾滾,又是一陣狂風吹到了我的身上,視野豁然開朗,田野上的燈光盡收于眼中。夜晚的黑墨潑滿了所有的田野,一團團的燈光點綴之中——那是一團團的村落。而在那一團團的燈光之間,一條條燈帶將它們相連,那是鄉間道路上的路燈。
風依然有些大,但天晴了。天上的星光與地上的燈光交相輝映。或許從天上看,地上的燈光也與繁星無異。
心情越發的平靜,舒暢的感覺充滿了我的身體。我就是喜歡這樣的景色才每天樂此不疲的接送妹妹的。
當然,我也很愛我的妹妹。
~~
“你是說我媽媽過來接走了她?”
“對,剛放學那會兒就接走了。”
星江小學門口的老太太與我相當熟悉,在我過來的時候她便將這個情況告訴了我。
我撓了撓頭,覺得有些稀奇。這應該是妹妹上學以來的頭一次。緊了緊肩上的包,我原路返回。
秦欣然看見我一個人回來,有些驚訝。
“你妹妹呢?”
“我媽媽接她回去了。”
“這樣啊。”
跨坐上后座,我對她說了聲坐好了,電動車緩緩行駛。她后面就不認識路了,我給她指了條比較近的路。
“不過這段路很陡的,小心點——需要我給你指條大路嗎?”
“哼,別小瞧我呀,混蛋!”
她冷哼一聲,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熱血臺詞,然而她并沒有同熱血番主角一樣一下把車把擰到底,而是以一種十分安全的速度在路上慢慢行駛。
“星期,明天你有時間嗎?”
星夜的田野間,夜風吹來她的話語。
“應該是有的。”
車停住了,是急剎車。我一腦袋撞在了她背上,頭骨和她的脊骨碰得真切,她嗷的蹦了起來。我的頭也很疼,但我沒叫。
“怎么了?”
揉著腦袋,我問她。
“沒事,沒事。”
然后她便沉默了,也不走。我有些疑惑,但我什么也沒說,只是陪她一起沉默。
“和我約會吧。”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