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后長風玄邊負手信步邊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顯然心情很好,不僅收到了棗紅馬,還有孿楓琉璃盞,柳岄回想了下,自己竟沒送過禮物給長風玄,那白玉塤勉強算,雖然她也瞧上了,想買下來,后來甚至回了他一禮,那個與她肖似的掛件,柳岄瞬間有些懊惱,旁人挖空心思送這送那的,他竟無動于衷,從未覺得自己長了顆榆木腦袋啊,怎就什么都不懂了?
沒走幾步,一個幼童蹭蹭蹭跑到長風玄面前:“玄主,你回來啦?”那笑容都快裂到耳根去了,雙眼彎得都看不見眼珠子了,長風玄蹲下來,從袖兜里頭取出一個油紙兜,自里頭撈出幾顆膠牙餳,笑瞇瞇放進幼童攤開的掌心里頭,不忘囑咐:“慢慢吃,別把壞牙黏掉嘍!”幼童得了糖果,一蹦一跳雀躍地離開了。
原來她袖兜里頭裝了一兜糖果,怪道她袖兜沉甸甸的,沒一會兒,又有幾個孩童蹭蹭跑來,應當是方才的幼童回去后大肆宣揚了,長風玄提溜著油紙兜,一個個分派膠牙餳,偶爾會多給幾顆:“你兄長練功去了吧?這幾顆糖果帶給他,你不許偷吃,讓我得知的話……”那小丫頭急急道:“嵐姐姐,我不會偷吃的,但兄長疼我,總會分我一些,我不要便是了。”長風玄笑著輕擰她圓嘟嘟的小臉:“你兄長給你的為何不要?你得要,不然下回他就不給你了,但你的也要分給他,知道嗎?”小丫頭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旋即又笑開了,有糖果吃,兄長還會分她一些,太好了!
這樣走走停停分派了一路,猝然間有一人微喘著朝他們走來,年紀約莫二十上下,生得清俊儒雅,風度翩翩,著一身月白廣袖衣袍,柳岄挑眉,這身打扮,竟與長風玄習訓時的裝扮別無二致,柳岄站在長風玄身側,不露聲色。
那人尚在微喘,可見來得著急,長風玄雙臂環胸,微抬下頜,蹙眉盯著他:“玄六,你這是……來找我要糖果?”
柳岄險些沒繃住,玄六耳根泛紅:“小嵐,打趣我很有意思?”小嵐?柳岄打量了下兩人的神情,顯然這樣的相處兩人早已習以為常,看來兩人的關系挺親近的。
長風玄理所當然道:“是啊,可有意思了!”旋即從油紙兜里摸出幾顆膠牙餳送給玄六:“來,慢慢吃,小心別黏掉壞牙哦!”
玄六奮力揚手,狀似要打落長風玄手中的糖果,卻在最后一刻收勢,攤開手心,長風玄果真把糖果送進他手心,與此同時,兩人終于憋不住,齊齊笑逐顏開。
玄六上前一步:“小嵐,這趟習訓這么早結束了?能留多久?”
“尚未結束,只是出了點事,留個十天、八天吧,端看事情有多棘手。”
玄六臉色有些難看:“又是噬魂士?那你豈非……”
長風玄打斷他:“嗯,我挺想念鴻順樓里頭的烤鴨……”
“還有天香閣的羊肉火鍋,是吧?晚膳可行?”
長風玄斜乜玄六一眼:“午膳不行?”
玄六也乜嬉著她:“這都什么時辰了?不知道他們兩家的招牌需要預定啊!”
長風玄輕哼一聲:“來未央城那么久了,還沒跟他們混熟,本事退步了不少啊!”
“你不也沒跟他們混熟?”
“他們沒兒子呀!”柳岄聽得有些懵,這與他們的兒女有何關系?
玄六似乎有些動氣了:“長風嵐塵,我還得為了你這口吃的出賣色相是吧?”
長風玄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玩笑開過了:“玄六,我跟你鬧著玩呢!我瞅著鴻順樓掌柜的女兒長得挺標致的,與你也般配……”
“與我般配我就得娶她嗎?我喜歡的又不是她!”話畢,轉身就走。
長風玄盯著玄六的背影,頗有些不知所措,對柳岄訕訕解釋:“玄六平日里不會這樣的,許是今日他心情不好吧!”
柳岄笑笑,沒有答話,確實是心情不好,非但如此,始作俑者還渾然不知。
這小插曲并未影響長風玄太久,一叢又一叢的孩童來了又去,柳岄忍不住道:“嵐君,也分我些膠牙餳吧!”
長風玄不可思議地盯著柳岄:“你也愛吃糖?”柳岄只是笑。
長風玄猶豫了下,從油紙兜摸出一顆送到柳岄面前,柳岄頓了頓,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直接俯下-身子啟唇含在口中,嘴唇蹭觸到長風玄指腹,長風玄猛地縮回手,耳根發燙,不忘抱怨:“你這人怎么回事啊!”
說完想轉身繼續前行,柳岄拽住她,嘴里含著糖果,話語便有些含糊:“嵐君,分我些糖果可好?”長風玄不解,想了想,還是抓了一把糖果給柳岄。
接下來,長風玄便明白了,幼童來討糖果時,長風玄分派完,柳岄總會多分他們一顆,幼童們謝過長風玄,不知該如何謝柳岄時,柳岄就會對他們說:“喚我嵐姐夫便好。”
長風玄簡直匪夷所思,像看鬼一般看著柳岄:“阿岄,你……你也太不要臉了吧?用我給你的糖果籠絡我的人?”
柳岄看了眼手中的糖果,抬眸直視長風玄:“算是我借的,下回數倍奉還!”
糖果分派了一路,油紙兜臨近見底時,一名身穿茶白束袖長袍,溫文爾雅,豐姿英雋的男子朝他們過來,長風玄快步迎上前:“師兄,你怎么過來了?小夕呢?”原來他是長風玄師兄,裴籬口中的“鄴大哥”。
長風鄴撫了撫長風玄發頂,含笑道:“不來迎你,你如何趕得上用午膳?”長風鄴朝柳岄笑著頷首:“嵐嵐,不為師兄介紹一下你這位友人?”
長風玄朝柳岄招手示意他上前來,為兩人介紹道:“這是我師兄,長風鄴,這是柳氏少宗主,柳岄。”
長風鄴與柳岄相互見過禮,長風鄴領著兩人往正廳走,才邁步,柳岄只覺眼前一花,一人如颶風似的卷到三人跟前,但見她站到長風玄身前,因身高比長風玄略矮寸許,只得微抬著頭,仔仔細細端詳長風玄的臉半晌,得出結論:“嗯,又朗雋不少!哎,嵐嵐,歌姬院新來了個頭牌,小名兒也取得好,喚師施,據聞貌若天仙,聲如天籟,有銀子都見不著,必須是她瞧上眼之人才得以一見,我上回與師兄去了,沒見著,明日帶上你,我看有戲!”
柳岄聞言,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長風玄,正好與她偷瞄過來的眸光撞上,柳岄笑得別有深意,長風玄如同出去鬼混被抓了現行般窘迫,慌忙躲避柳岄的目光。
長風鄴虛攥著拳抵在唇前,低聲提醒長風夕:“小夕,你還未與柳公子見禮呢!”
長風夕這才想起還有柳岄的存在,她負著手大大咧咧走到柳岄跟前,上下打量了他片刻,與此同時,柳岄也打量著長風夕,十五、六的年紀,容貌清秀可人,舉止……比較落拓不羈,一身裙裳,硬是被她穿出衣袍的灑脫,頭發也是高高束起,不倫不類的裝束,在她身上竟不顯突兀。
長風夕揚了揚下頜:“那兩壇‘夙醉仙’是你遣人送給我的?”
柳岄點頭:“嗯,不知是否合師妹心意?”
“你們的親事我同意了!”什么?柳岄驚得下頜險些掉地上,這……這……
長風鄴無奈道:“小夕,你想被師父禁足嗎?”
下一瞬,長風夕無奈攤手:“柳公子,你們的親事,我同意也無甚作用,得我爹同意。”柳岄還未反應過來,長風夕又道:“我爹待嵐嵐比我這親閨女還親閨女,想他同意,恐怕你沒戲了,看在兩壇‘夙醉仙’的份上,給你個建議:趁早放棄得了!”說完,背轉身又一陣風似的飄走了。
三人用過午膳,長風鄴對長風玄道:“師父已經與我們商議過柳宗主與十三名門生的情況,師父有話與你交代,你到師父書房一趟吧,我陪柳公子四處轉轉。”
長風玄應了聲,起身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問長風鄴:“師兄,小江呢?”
長風鄴微微一笑:“在前院,跟隨二師伯習武,師父說他是習武之材,但他又收了你這個關門弟子,只好讓小江拜二師伯為師了。”
長風玄聞言,釋然一笑,離開的腳步也輕快不少。
柳岄目送長風玄離去,長風鄴走到他身側:“隨我出去走走?”
柳岄知曉長風鄴定是有話與自己說,笑著點點頭,跟在長風鄴身后。
“柳公子與嵐嵐是習訓時認識的?”
“師兄不必見外,喚我阿岄就好。我與嵐君幼時曾有過一面之緣,習訓時相交相識相知,說是習訓時認識,也可如許。”
“嵐嵐非一般女子,她身上……有常人難以理解與接受的東西,非是你一腔熱血、一捧真心便能跨越的。”
“若師兄說的是附在嵐君身上的裴籬的魂魄,此事我已知悉,嵐君行俠義之舉,裴籬魂魄守護嵐君,她們皆為受害者,我只會為此感到憐惜心疼,怎會介懷?”
長風鄴點點頭,臉上愁色更甚:“方才小夕的話,你也聽見了,確無半句虛言,自嵐嵐出生,師父便想與靈少宗主結為親家,后來小夕出生,師父又想收嵐嵐為義女,靈墟派一事后,師父尋了年余,尋回嵐嵐,此后更是視她為掌珠,比之小夕有過之而無不及,想娶嵐嵐,恐怕不易。”
柳岄朝長風鄴深施一禮:“謝師兄提點,但我只有一條道,即使頭破血流,也得走下去。”
長風鄴搖頭嘆息,一名小童急步上前,朝兩人行禮后道:“師兄,師父讓我引柳公子到書房一敘。”
長風鄴給了柳岄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柳岄回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