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兩人都頂著黑眼圈起了床。
“看來你也沒睡好?拿鐵還是卡布奇諾?”蕾切爾打了個哈欠,在廚房里問約瑟夫。
“拿鐵。姐姐,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他思索著說。
“嗯哼?”
“呃……你和納依姆曾是情侶關系嗎?”他深呼吸,試著讓自己的語氣趨于平靜。
“不是!你以后別在我面前提起他!”她沖咖啡的手頓了頓,然后略帶怒氣的說。
“可,可是?”
“沒有可是!拿鐵弄好了,你喝吧。”她給自己弄了一杯冰美式,留下拿鐵和約瑟夫在廚房。
隨即她驅車到了報社。她微微皺著眉,面露不悅。自身帶來的低氣壓嚇得記者們沒人敢向她打招呼。她進入辦公室,迅速地手打了兩份休假請示,一份是上交公司,另一份是大學那邊的。其實她也是公司股東之一,做什么是不用匯報的。但她樂意下派到報社干些麻煩事,董事和股東也不敢說什么。匯報只是通知,并不需要上司同意。另一份發到了大學那邊,他們迅速安排了新課表。
她走到門口,拉開門對工位喊到:“喬伊!過來一下。”
一個略顯年幼的女士隨即進入辦公室。喬伊是指派的副總管,蕾切爾不在時都是她在管理報社。蕾切爾簡單得安排了一下工作,就將喬伊趕了出去。她喝了口冰美式,打開熄屏的電腦,看了看機票的消息。但她突然想到羅謝爾似乎還未聯系她。
[你什么時候有空啊?]她打字問。過了好幾分鐘,那邊才有消息回過來。
「對不起,我現在在美國。不知何時有空。」
美國。那我也去美國得了。蕾切爾這么想。順便找美國的朋友聚一聚。
[我最近也要來美國,具體時間后面討論?]她回過去,立刻買了當天下午飛紐約的機票。
她開車回家收拾了東西,趕去機場的路上,盧卡斯打來了電話。他的聲音略顯焦急。
“老師!!姐?你怎么說都不說就走了?”
“切,紅毛小子,我去哪還得通知你?”她語氣上揚,帶有一絲不悅,“看在我們的交情上,我告訴你,我要去美國。”
“姐,你能不能別玩失蹤啊!昨天一下午你都……”
嘖,真煩。她一下就掛掉了電話,將可憐的盧卡斯晾在了電話那頭。
姐的旅途不需他人插手!
差不多到晚上了,蕾切爾才落地美國。她找到訂的酒店,隨便吃了些東西,就收拾收拾上了樓。
她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下面燈海璀璨,她隨手拍了一下,發了社交媒體,然后將自己摔入床中,睡了過去。
這是她近三天以來睡的第一個好覺。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思考去哪耗費自己的時間。她想起了自己大學時的閨密克里斯汀、卡特琳娜和肖娜,她們總是有一些好意見,正好自己有一些問題拿不定主意。她發消息詢問了克里斯汀是否有空,克里斯汀推了一家咖啡館,就定了下午。
她不緊不慢地卡著點到了指定地方,卡特琳娜和克里斯汀都已經早到了。“你們還像從前一樣,早到不累嗎?”蕾切爾打趣著問。卡特琳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而克里斯汀無所謂地聳肩。
“約我們有什么事,母羊?”克里斯汀面無表情地問。
“鉆石,你還是那么直接,”卡特琳娜搖了搖頭,“這樣不好,真的。”
“那我直接說吧,我這次來有幾個問題。首先,你們記得納依姆吧?蕾切爾停頓了下,見二人都點頭,于是接著說,“我說過我相當于殺了他對吧?那我到底有罪還是無罪?我前兩日又想起他了。”
“無罪。”二人異口同聲地說。
“為什么?”蕾切爾尖銳地深入道,“鉆石,你先。”
“你不是謀殺,也不是自衛過度,也不是同謀。”克里斯汀平靜地細數過來,“船上都有別人,要是有罪,你們都一樣。”
“對啊!要是見死不救也有罪,全球都不知死了多少了,”卡特琳娜夸張地比了個圓,贊同地說,“那段海域本來就十分危險,事后大家都知道,不救人是船長的命令。母羊,你不要自責了。”
“每個人的生命都有一個限度。他的在那時到了。”克里斯汀說。
蕾切爾沒說話,皺著眉喝了口咖啡,似乎在思考什么。
“欸,母羊,你還記得狐貍吧?”卡特琳娜眨眨眼,問。
蕾切爾和克里斯汀都白了一眼。沒事說起那個倒霉玩意干嘛?蕾切爾皺著眉,推了下眼鏡。
“你比那時好看。”克里斯汀平靜地看著蕾切爾,示意不用管卡特琳娜,讓她繼續她的問題。
“第二件事,呃……”蕾切爾尷尬地撓了下鼻頭,不確定地說到,“也許,怎么說呢?”她看了眼等待的兩人,推了下眼鏡,俯身靠近桌子。”我懷疑,約瑟夫喜歡我。”她等待著兩人的驚訝表情,但兩人對此無動于衷。“他可是我表弟!”她崩潰地癱倒在椅子上,生無可戀。
克里斯汀緩緩地抿了一口熱茶,卡特琳娜無奈地扶額。
“母羊,你才明白嗎?”卡特琳娜憐惜地看向蕾切爾,嘆了口氣,緩緩地搖頭,“你當年給我們講他對你的各種態度時,我們就推出來了。還以為你知道,就沒想跟你說。結果。”她無辜地聳聳肩。
“可是,可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蕾切爾試圖抓著最后一絲理智。
“母羊,他那樣也正常,”克里斯汀抿了一口茶,從容地說,“你理應更能想到這一點。他的感情淳真又扭曲,自幼喪母,父親也不承擔責任,他必然體會了非人的待遇。到你們家來,又只有你關心照顧他,他只知道愛你才是對的。但他分得清嗎?親人的愛和情人的愛,他體驗過嗎?你教過嗎?說白了,他只是一只依賴于你的幼獸,不愿他人來掠奪獨屬于他的愛。你卻只當他是表弟,這其實在感情上是不對等的。但我也不支持他那樣,遲早會翻臉。”
“原來,你們是這么認為的啊。”蕾切爾無意識地喝了口咖啡。
她抬頭看向兩人,卡特琳娜熱切地望著她,克里斯汀則一幅“事實就是如此”的從容態度品著茶。
她翻了下手機,發現羅謝爾約她今晚吃飯,她答應了。總歸欠著別人呢,沒道理推辭來著。
“那是你現男友?”卡特琳娜急切地想八卦,“母羊,快告訴我們。”
“不是,真的不是,”她將臉埋在手里,嘟嘟囔囔地,“我欠別人一頓飯。見過,一面罷了。”
“不信,除非你說你不愛狐貍……”卡特琳娜挑釁道。
“發誓吧,母羊,”克里斯汀看熱鬧不嫌事大,竟然也加入了進來,反常啊,“我也不信。”
“我發誓我已經不愛狐貍了!”蕾切爾一手按胸,一手立起食指與中指,狠狠地發誓。她與二人對視后,都笑了起來。
“今晚聚一下?吃個飯吧!這么多年沒聚了。”卡特琳娜提議。
“貓,我才答應了別人一起吃飯的。”蕾切爾無奈地說。
“母羊,約夜場。好久沒和你喝酒了。”克里斯汀附議道。
最后蕾切爾莫名其妙得答應了,雖然前兩天才喝醉過,但舊友的要求不可能不答應。看來只能盡量少喝一些了。她論實力是根本比不過兩人的:克里斯汀是德國人,而卡特琳娜有俄羅斯血統,從小就喝伏特加。這兩人明顯是想看自己笑話!
她回酒店簡單得收拾了一下,在附近商店中買了一對袖扣,打算送給羅謝爾。她回想起閨密離開時手牽手的情況,感覺怪怪的。
她提前趕到了羅謝爾定的餐廳,等待著羅謝爾的到來。餐廳真有情調,其他客人都是情侶之類的,蕾切爾臉一紅。或許可以發展羅謝爾成為自己的人?但他也許不會同意吧。
“沒想到你會早到。開會開晚了。”等蕾切爾回過神時,羅謝爾已然在她對面坐了下來。那股咸咸的海風味浸入蕾切爾的鼻尖意圖將她喚醒。
“我也沒想到你會訂這種餐廳。他們都是情侶。”蕾切爾像無意似地撇了撇嘴,向那些所謂的情侶抬了下頭。她捏緊了包中包裝好的袖扣,搓了搓手指。
羅謝爾驚訝似的抬了下眉,輕輕地笑著。“情侶嗎?我以為是工作關系呢。”他隨意地說。
他們叫來侍者,點了菜,面對面進入了沉默。
蕾切爾像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心一橫,將袖扣從包中取出。“這是我誠摯的歉意。為了報答你送我回家的好意。并且我有一種預感,也許我們會很有緣分。”她官方似的笑了笑,但話語中還留有余地。她示意羅謝爾將禮物收下。
羅謝爾淡淡地笑了下,從蕾切爾手中收下禮物,他骨節分明的手十分奪眼,蕾切爾久久注視移不開視線。
“你喜歡看我的手?”他像是得知了某種樂趣似的,微笑著,將手舉在桌前,另一手摸出一張名片,“做人不能太貪心啊!兩只手都想看的話,那可不行哦。”他右手遞上名片,左手收在桌下。蕾切爾臉紅了,急忙收下名氣,將視線轉向另一邊。
一頓飯無言地結束了。蕾切爾找待者結了賬。礙于工作關系,羅謝爾沒有點任何酒。他們在餐廳門口分別。
蕾切爾趕到了克里斯汀定的酒吧。“不會吧,又是低俗酒吧?!”她簡直不敢置信,過了那么多年,自己兩個舊友的審美還是同當年一樣。門口有寄存東西的地方,但蕾切爾并不覺得喝醉的人會記得帶走他們自己的東西。她不能確定自己的朋友們就在里面,于是站在門口向克里斯汀打了幾個電話。顯然由于音樂的緣故,克里斯汀沒有接。里面的音樂爆炸性的跳動著。蕾切爾嘆了口氣,強撐著對將喝醉酒的無奈,推開了玻璃門。女星性感的嗓音直鉆蕾切爾的耳朵,震得耳膜生痛。她扒開騷動的人群,走到了吧臺,隨便點了杯度數較低的雞尾酒,就地選了一個高腳凳坐了上去。酒吧里燈光昏暗,光是看是根本找不到克里斯汀她們。蕾切爾無奈的搖搖頭,抿了一口酒。過了會,手機震動起來,她接起結果根本聽不清克里斯汀說的話。接起沒幾秒,克里斯汀就掛了電話,轉而發了消息。蕾切爾在昏暗的燈光下虛起眼睛看消息,抬頭望了望環境,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她向吧臺的服務員微笑的點了點頭,轉身又陷入擁擠的人群中。她撥開沉浸在酒精和性的人群,有些渾身汗臭和酒臭的男人令她惡心的作嘔。她擠到了一個卡座旁邊,沒多遠就看見人群中卡座里玩得盡興的卡特琳娜。她笑著謝絕了卡座里遞來的啤酒,撩了撩劉海,無語的搖了搖頭。她往前撥開荒謬的人群,左手卻被一個男人抓住。她抽了抽手腕,男人力氣比她大,于是她不耐煩的轉過身來,卻只顧的上看得清那雙充滿詭計的綠色眼睛和那副半框眼鏡。靠,居然是……
“好巧啊,沒想到你也會來這里。”他露出一種包含意蘊的笑容,裝作驚奇似的對蕾切爾說道。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遇見你。”蕾切爾狠狠地回復他。男人的手還緊緊的捏著蕾切爾的手腕,他淺淺地抬起右眉毛。“不過我希望你先放開我,我并不想跟你有過多接觸。”蕾切爾忍著怒氣,瞪著男人,陰惻惻得說。“你變了許多啊,親愛的。”他瞇起眼睛笑道。
“滾開,理查德·威廉姆斯!”一聲響亮的耳光聲后,女人咬牙切齒地恨恨看著男人。
周圍卡座里的人停止了喝酒,都呆呆地看著這二人。理查德不可思議地看著蕾切爾,用手捂著被扇的右臉。他的臉被扇地有點發紅變腫,小聲嘟囔道:“你,你從前從沒……從沒扇過我。你變了。”蕾切爾眼里閃過惡作劇得逞的愉悅,向男人揮了揮手,抽出手腕,混入人群里鉆到了卡特琳娜的那個卡座那邊。
“她來了。”克里斯汀拍了拍卡特琳娜,后者隨即向透露著興奮的蕾切爾遞上一瓶啤酒。卡特琳娜閃了閃眼睛,將手搭在蕾切爾的肩膀上,笑嘻嘻地問:“干嘛這么高興啊?遇到什么好事了?”蕾切爾搖了搖頭,抿起嘴冷下臉來,灌了口啤酒,呵了一聲:“我高興?你喝醉了?”卡特琳娜疑惑地看著克里斯汀,后者茫然地看著蕾切爾,示意蕾切爾講講剛剛發生的事。蕾切爾不屑地翻了一個白眼:“我遇見了狐貍那個見鬼玩意。他糾纏我,被我扇了一耳光。”但說到后半句話的時候,她滿足地笑著。
蕾切爾被卡特琳娜趕到卡座的沙發上坐著,被卡特琳娜和克里斯汀兩人輪流著灌酒。期間卡特琳娜離開了會兒卡座,但此時蕾切爾已經被灌地暈乎乎的,什么也記不清。
后來卡特琳娜帶著一個男子來了卡座,向克里斯汀笑了笑。他們三人都希望今天的事情不要被蕾切爾知道。理查德推了下半框眼鏡,微微地瞇起翠綠色的眼睛,拿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口。“我以為,你們不會讓我來。”他微揚著尾音,感覺心情還不錯。“看來她的確沒有戀著你了。原以為她不會那么記恨你的,這是為什么呢?”卡特琳娜疑惑地盯著理查德,后者揚了揚眉,傲慢地看回去。“她醉了,你送吧。”克里斯汀淡淡地說,眼睛卻盯著仍喝著酒的卡特琳娜。理查德無所謂地聳聳肩,意思是:送就送唄,鄙人又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于是理查德將蕾切爾的手掛在肩膀上,跟另外兩人在酒吧門口分別了。他帶著女人走到路邊,女人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帶著酒氣的呼吸有節奏的呼在他脖頸處。理查德耳尖泛起淡淡的紅色,他搖了下蕾切爾,另一手推了下眼鏡,說道:“欸,你住哪啊?我送你。”蕾切爾虛起眼睛,帶著無名的傲氣回答道:“沒必要,我不想讓你送。”說罷無力地推了推扶著她的男人。理查德揚了揚眉,淡淡笑了笑:“你不告訴我住哪的話,嗯,”他停頓了下,像是醞釀了一下想說的話,“不告訴我的話,你就只能住我家了。”他語氣上揚,眼里流淌著藏不住的狡黠。蕾切爾一聽,先是愣了一下,酒精的作用減緩了思考的速度。過了一小會,她才狠狠地戳了一句:“不住你家。我有房卡。房卡上有酒店地點。”說完她便在大衣內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張方卡。
理查德從蕾切爾卡頓的手中奪過那張方卡,溫吞吞的像是不在意一般。他拿著方卡走到路燈下,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震驚。這根本不是房卡,而是一張個人名片!
羅謝爾·LS克?理查德偶然在《科學》上看到過蕾切爾對他的報道。那個時候他和蕾切爾剛分手沒多久。現在羅謝爾和蕾切爾成為了什么關系?合作關系嗎?居然有記者和地質學家的合作嗎?雖說他完全不了解LS克這個人,但他覺得這種搞學術研究的人一定是不愿意拋頭露臉的。他的臉漸漸地冷了下來。蕾切爾似乎發現男人的沉默,有點傲氣的說:“怎么,沒看過高檔酒店?”
理查德擺脫冷漠的面具,將名片在蕾切爾面前晃了晃。蕾切爾皺著眉,右手捏住遞過來的名片,掃了過去。她沒注意,放開了手。
“那你是讓我給他打電話嗎?”理查德微微瞇起翠綠色的眼睛,淡淡的吐出這幾個字。蕾切爾呆滯地眨了眨眼,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理查德猜到她可能確實弄丟了房卡,那樣的話只能隔天回酒店前臺掛失再領一次房卡。他知道此時的蕾切爾完全無法正常的思考,只能靠他來辦好這個事。就算他對蕾切爾仍有感情,但是這件事辦錯的話,他下輩子就都別想再見到蕾切爾了。
他打電話給了羅謝爾,對方語氣冷冷的,像是被打斷了什么似的。理查德也沒管那么多,他只簡單地說明了現在的情況。羅謝爾沒法拒絕,只好說了一個地址,理查德打了一輛出租,扶著蕾切爾上了車。
到了那個地方,他發現是個簡約的小別墅。理查德扶著蕾切爾,摁下了門鈴。過了許久,圍墻的大門才打開。羅謝爾頂著一頭散亂的頭發,有點懶散地看著來者。羅謝爾從理查德懷中接過蕾切爾,習慣性的將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理查德彎了彎翠綠眼睛的眼角,冷冷的想開口。羅謝爾瞟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用另一只手關上了圍墻這的大門。理查德被關在門口,被羅謝爾·LS克的冷漠嗆了一口。他自知沒趣,坐回了被留在門口的出租車,回了自己的家。
今夜的酒像月光一樣,流淌著,拂過人們的臉。那清澈潔白的光,不知將會灌醉多少人。或者說,它已然灌醉了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