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哥，我到了，你來接我吧。”在碑城火車站上，林裳背著個鼓鼓囊囊的背包，正給表哥江覺打電話。

這還是林裳第一次來碑城的姥姥家。

林裳原本是在南方上學的，自從六個月前父母離異跟了媽媽后，母親就一直說要帶她回北方碑城姥姥家上學。如今正值暑假，她現在回來，開學就能上當地學校的高二。碑城不大，高中就兩所，一個是重點學校碑城一中，但不乏有走體育的小混混考進去，就像江覺一樣；一個是學渣混混聚集地碑城三中。林裳能轉學來碑城一中，一來也是因為她在原先學校學習就不錯，屬于中上水平，能跨過這一中的門檻，二來也是因為她姥姥給她托了不少關系。

午后的太陽曬得人燥熱，林裳等得有些煩，正欲低頭玩會兒手機。

“轟隆隆”

巨大的聲響惹得全火車站的人們駐足觀望。是江覺騎著他那不知道改裝過多少次的、五顏六色的，彩燈快要閃瞎人眼睛的摩托車來了。

林裳著實看不下去，但沒辦法，還是勉強坐上后座。感受著周圍人的眼光，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你行李就這些啊？”“嗯，一些衣服而已。”林裳挪了挪屁股往后坐了坐“你能快走嗎，怪丟人的。”江覺顛了兩下，道：“好嘞，出發！”

一路上林裳一直低著頭，生怕路人覺得他跟這車車主關系多親。

有一個混混表哥還不是最主要的，騎著個五光十色的鬼火才是讓她最覺得丟人的。“你為什么要把車改成這個鬼樣子？”林裳問道。“鬼樣子？”江覺反駁，“這不帶派嗎，這多帥啊。”林裳簡直不想理他，就這么一路低著頭，到了林裳的姥姥家。

“誒呦乖孫女兒，姥姥想死你了！”一見林裳進門，林裳姥姥高興得從沙發上站起來，張開雙臂，將她的寶貝外孫女摟在懷里，噓寒問暖的話說個不停。寒暄了幾句后，江覺便帶著林裳去她的房間。

房間里一張床，一張書桌，對于林裳來說剛剛好，窗戶正對陽面，陽光恰好可以照在書桌上。她將背包卸下，整理好衣服，便從包里拿出一本練習冊放在書桌上。

這個暑假她可十分的忙。她原先在學校只是個中等生，可她的姥姥托了關系，要他開學分到碑城一中的實驗班，所以她要好好復習一遍高一的內容。一是為了跟上大家的節奏，二是因為不想讓自己“分不配位”得太明顯，來讓別人背后說他是走后門的。

林裳正在刷題，江覺賤兮兮地開門進來。“小妹，有個好消息你想不想聽？”林裳正埋頭做題，對江覺的話是毫無興致。“什么好消息？”“老姑給你找了個家教。”

“啥？家教。”林裳本以為媽媽頂多會給他報個網課什么的，再不濟買上幾本書刷刷題，請家教可真是下了本了。

“那家教明天就來了，聽說和你差不多大”江覺擺著長輩的架子，以教導的口吻說，“你看看人家和你一樣大，就能靠知識出來賺錢了，你再看看你。”林裳白了他一眼，說：“說的好像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似的，你當小混混就是有出息了？”江覺不知被這話戳中了什么地方，一下子就破防了。“什么小混混，你哥可是碑城一中龍頭好嘛，龍頭，懂嗎老妹兒。”林裳簡直懶得搭理他。“出去出去，我要做題了”林裳起身把倚在門框的江覺硬推了出去，又把門反鎖上才松了口氣。

林裳扭頭看著桌上的練習冊，她現在一點復習的心思都沒有了。

林裳嘆了口氣。

林裳覺得自己的情感有些淡漠，對親人，或是對朋友，盡管她在人前是多么的陽光開朗，但她的內心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比起每日生活在父母的爭吵中，六個月前父母的離異對她更像是解脫。父親對她是不錯的，可這六個月來她想過他嗎，林裳自己都拿不準。母親從她有記憶起就很忙，平常一兩個星期才能見她一面，她跟母親絲毫不親，甚至江覺和他姑都比林裳和她媽親，以至于她根本不會怎么同自己的媽媽相處。剛剛姥姥那么熱情地將她摟在懷中，她甚至感到一絲愧疚，她口中的“姥姥我也想你”、“姥姥注意身體”，都是她覺得應該這樣說便說了的，內心里她好像真的不在乎，盡管雙方總是來往，她也覺得她應該和姥姥、表哥很親，可就是有種莫名的疏離。住在自己的姥姥家，她總有種寄人籬下的別扭。或許她天生就不會愛別人，天生就不配被別人愛，林裳這樣想。

初到碑城，林裳決定出去轉轉，或許是不想呆在那個家里吧。

她坐上公交車，想去碑城一中門口看看。一路上，她望著車窗外看風景。

碑城是典型的北方小縣城，一路上大部分都是兩三層的土灰色小洋樓，底下一個門臉做生意，偶爾幾座高樓大廈是購物中心，也有幾座三四層的老樓房是好多年前蓋的家屬樓，像林裳姥姥家住的小區，是屬于縣中心的新蓋沒幾年的小區。

到了碑城一中，林裳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哥，你怎么在這兒。”江覺靠在他的摩托上，周圍還有幾個跟他一樣的混混騎著電摩，那電摩依然是五顏六色的，跟他們幾個的頭發一樣。

“我們幾個約著出來玩，”江覺答到，“你要不要跟我們一塊玩去，我帶著你。”江覺拍了拍他的后座，示意林裳上車。林裳本是不屑于這些混混的，但正好她也閑著沒事兒，也好奇他們平時都上哪些地方玩，便開口答應了。“好，去哪玩？”林裳邊說邊坐上了后座。“嘿嘿，一會到了你就知道了。”

臺球廳內熱鬧的很，大部分都是穿著跟江覺一樣土氣，頭發染的像調色譜的混混在打臺球，煙霧繚繞的，惹得林裳都有點嗆的慌。“老妹，這兒熱鬧吧”江覺笑著說。林裳環視了一圈，又低下了頭，“這就是那些‘壞孩子’的世界嗎”林裳心中暗想，又轉頭向江覺道：“你帶我來這兒干嘛，我又不會打臺球”“誒呀玩嘛，我教你。”

說著，江覺拿了一桿球桿，要給林裳示范，啪的一桿開球，把球炸得四散，還進了一兩個球。江覺看向林裳，臉上滿是得意的神色。“怎么樣，哥帥不帥？”江覺等著林裳的夸獎。

林裳只覺得江覺得意洋洋的樣子像個大傻子，懶得搭理他。江覺見自討沒趣，便把球桿遞給林裳，示意她試試。林裳看了看桿子，便開始上手嘗試。林裳打了十桿，有九桿沒進，剩下那一桿是呲桿了。

林裳起身，直勾勾地盯著江覺。“呃…臺球你要不太擅長的話，哥帶你換個地方。”

正欲往外走時，一個化著濃妝的女人迎面走來。“江覺。”那女人道，“李醒，你也過來玩啊。”互相打了兩聲招呼后，李醒開始上下打量林裳。林裳怎么看都是個乖乖女，正怎么會來這種地方。感受到李醒的眼神，林裳不禁往后縮了縮。“這女孩是…”“嗷，我表妹，剛從南方來的。”“哦。”清楚林裳的身份后，李醒笑著說：“我還以為你什么時候喜歡這種乖乖女類型的了。”江覺急忙道：“誒呀你別胡說八道了。”

李醒笑了幾聲，笑靨如花地對林裳伸出一只手，道：“你好啊小妹妹。”林裳怯生生地看著眼前這個濃妝艷抹的女人，猶豫半天還是伸出了手。

“怎么和你哥來這種地方啊，江覺，你別帶壞小朋友啊。”江覺道：“來玩而已，不算帶壞小朋友。”“哥。”林裳拉了拉江覺的衣角，示意他該走了。江覺領會到了，便說：“李醒，今天陪不了你了，我們換個地方玩去。”“切，誰要你陪。”李醒說到。

林裳又坐上了江覺那個閃光摩托，在路上，林裳問：哥，那女孩是誰。”江覺回答：“嗷，一個跟我們一起玩的朋友。”聽到這個回答，林裳也沒再追問，只一路低著頭，到了下個地方。

“你帶我來這兒干嘛呀？”林裳問。渦輪網吧是離一中最近的網吧，所以去那玩的學生格外多。“玩唄”江覺回答。林裳平時不怎么玩游戲，“我又不打游戲，來這兒干嘛呀。”林裳道。“老妹兒啊，你怎么連游戲也不玩啊！”林裳沒理會，環視了一圈，道：“哥，我們回家行嗎。”江覺沒轍，他平時玩的地方就這么些，他這妹妹還不喜歡。“好吧，走，回家。”

“你小子皮癢癢了是吧，帶你妹妹去那種地方！”林裳的母親正生氣，手上拿著掃帚，而江覺正站在茶幾旁，耷拉著腦袋，雙手交叉往前一抱，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你個臭小子，自己混還帶著你妹妹混，真是無法無天了。”林裳母親正在氣頭上，邊說話邊狠狠敲擊了茶幾幾下。“沒帶她混，出去玩而已…”江覺語氣弱弱地為自己辯解著。“那也不能去那種地方！”林裳母親怒吼，而江覺似是神游了，全然沒在聽他姑在說什么，果然他挨罵還是有經驗的。林裳母親一頓訓，她姥姥在一旁打圓場，好一番折騰，才放過了江覺。

林裳坐在書桌前，正欲刷幾道習題便睡覺，江覺又開門進來。“不是，老姑問你你就說啊，你就編一個小謊，這事兒就過去了。”江覺埋怨林裳讓他挨了這么長時間的訓，林裳也覺得有點對不起江覺，邊說：“好啦錯了錯了，下次請你喝奶茶。”江覺哼了一聲便走了。

林裳把門關上，坐在書桌前。“家庭教師，還跟我差不多大？”林裳只覺得奇怪，但這是母親給請的，她將就著應付過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