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冬，冷得刺骨。

堂前的青石板散發出潮濕的寒意，像刀鋒一樣割過范若若的膝蓋。她跪在那里，低垂著頭，仿佛將自己縮進陰影里。她的雙手緊握，指尖微微泛白，袖口下的手指不住地顫抖，但她知道，這種疼痛比不上心中的寒冷。

“林家的婚事，該定下來了吧？”

聲音響起的瞬間，范若若下意識地抬起頭。那是長公主的聲音，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從容，卻又仿佛凌駕于整個堂內眾人之上。

堂中燈火輝煌，卻壓抑得仿佛置身深冬的冰窖。長公主端坐在主位，眼波流轉間，眉目透著冷意。她的每一個字都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林家雖不算京都最顯赫的人家，但他們的公子年少有為，范家這門親事，可謂錦上添花?！?/p>

范若若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放在膝上的雙手上。寒意從青石板透進她的骨頭，她聽著堂上的談話，心底卻像沉入了冰河之中。

她聽過林家那位公子的風評。風評并不差——相反，京城里許多女子還羨慕她的“幸運”，能夠嫁給這么一個“出身高貴”的丈夫。可若若知道，林家的兒子表面風光，背地里卻是一灘爛泥。賭桌上的錢還不夠，甚至借了高利貸，還想著通過婚姻挽救家族的頹勢。

“父親……”范若若試探著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她的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樣，“我……能不能……”

“你什么？”長公主冷冷地打斷了她，目光犀利，唇邊勾起冷笑，“若若，記住你的身份。你是范家的嫡女，你的責任就是為家族鋪路?！?/p>

“林家需要的是一個賢惠的妻子，范家需要的是一個牢固的盟友。而你，正好合適?！?/p>

長公主轉頭看向范建，語氣微微一冷：“林家雖不如當年，可這婚事皇上也是聽過的。范大人，你不會想讓皇上的意思落空吧？”

范建微微一怔，低頭不語。

長公主靠在椅背上，笑得風輕云淡。她的語調里不帶任何情緒，可是那種壓迫感卻仿佛是從四面八方涌來的潮水，將范若若整個人淹沒。

范若若咬緊牙關，手心的汗滲透了衣袖。她想說什么，可是話到嘴邊，卻什么也說不出口。她的聲音仿佛被生生堵在了喉嚨里，甚至無法發出一點抗議。

她轉頭看向父親，想要尋求一絲支持?？筛赣H的神情卻平靜得讓她心涼。

“長公主的提議很合理。”范建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沒有看范若若，只是看著面前的茶杯，緩緩說道，“范家與林家的聯姻，是一樁好事?！?/p>

堂內安靜得只剩下若若急促的呼吸聲。

“若若，”長公主又開口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冷笑，“你在澹州養病這些年，大概忘了京都的規矩。你是伯爵府的嫡女，不是那種庶出的侄女。你的婚姻，從來都不是你能決定的事?！?/p>

范若若的指尖微微顫抖，袖口下的雙手掐進了掌心。她的膝蓋已經僵硬，臉色蒼白，眼前的景象仿佛蒙上了一層薄霧。

她突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當然了，”長公主漫不經心地補了一句，目光輕飄飄地掃過范若若，“你看著性子柔弱，還是讀書人，怕是到了林家，也只能聽人擺布。可惜了，那些詩書，也不頂用啊?！?/p>

這句話比刀還鋒利。范若若覺得有什么東西狠狠刺進了自己的心。她咬著牙，強忍著淚水，沒有讓它流出來。

堂內寒意正濃，忽然，一道輕松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長公主的話真是深刻?！?/p>

眾人紛紛轉頭，看到范閑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堂門口。他靠在門框上，嘴角帶著一抹懶散的笑意，目光卻冷得像一把刀。

他手里拿著折扇，輕輕地敲著手心，一步一步地走進堂內，似乎根本不把堂內的壓抑氣氛放在眼里。

“長公主說得對啊。范家的確需要聯姻，畢竟，林家的貴公子最近風評不錯呢?！彼f到這里，語氣微微一轉，嘴角勾起一抹諷刺，“聽說，他最近在賭坊上輸得不少，還把林家的地契抵押出去了？”

長公主臉色一沉：“范閑，你不過是個庶子，不該插手這件事?！?/p>

范閑輕笑：“林家的確不錯，只不過……好像賭坊里最近有人議論，說林家公子把地契押在了牌桌上。嘖，范家這嫁妝，怕是直接填了賭債吧？”

長公主冷哼：“范閑，你這私生子，真是口無遮攔！”

范閑合上折扇，語氣淡淡：“就算是私生子，也得為妹妹的婚事多操心，不然傳出去，我可擔不起。”

范若若怔怔地看著范閑，她的心像是被什么輕輕撞了一下。那種熟悉的安全感，一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

范閑走到堂中央，目光掃過長公主，又看了看范建，折扇在手心輕輕一拍，語氣中帶著三分漫不經心：“不過說起來，我聽說林家最近的生意不太景氣呢。這婚事定下去，怕是林家想借機讓伯爵府幫他們一把吧？”

長公主臉色發冷，手中的茶盞“啪”地放在桌上，目光像利劍一樣直直射向范閑：“范閑，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范閑淡淡一笑：“當然知道。我就是怕若若嫁過去，以后連娘家都得被連累?！?/p>

范建沉默了一瞬，終于開口：“此事……確實需要再議。”

長公主的目光在堂中掃了一圈，冷笑著起身離開：“范閑，我倒要看看，你護得了范家的臉面，還能護多久?！?/p>

夜幕降臨，范若若站在廊下，她抬頭看著范閑的背影，月光落在他肩上，那種熟悉的溫暖讓她的心微微發顫。

“他是哥哥?？蔀槭裁础业男臅眠@么快？這不該是妹妹對哥哥的感覺?！?/p>

她攥緊了袖口，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卻發現那種悸動已經扎根在心底，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哥哥，謝謝你……”她的聲音很輕。

范閑回過頭，挑了挑眉：“謝我干嘛？我是你哥，不護著你，誰護著你？”

范若若抬頭看著他，月光灑在他的側臉上，那種說不出的溫暖，讓她的心忽然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可是……如果沒有你……”她的聲音帶著一點顫抖。

范閑擺擺手，語氣淡淡：“傻丫頭，記住，不是誰都能幫你。我護得了你這次，可下次呢？”

若若低下頭，點了點頭，可她的目光卻落在他的背影上，久久沒有移開。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像是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