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苦笑,平日里高抬慣了的腦袋垂的很低,“作家每天來我的酒館喝酒,就坐在那個角落的位置,從來都是孤零零一個人。他有個習慣,每次只喝三杯紅酒,據說三杯酒剛好能令他處在半醉半醒之間。說實話,他欠了我很多酒錢。”
海螺騎士問:“所以他是為了錢才希望你死,那樣的話就可以賴掉一大筆酒錢,對嗎?”
酒保說:“不,他雖然欠錢很多,但絕不是個不講信譽的人。他是我的貴客,每次來酒館我都會心甘情愿地備好三杯紅酒。嘿嘿,說實話,關于酒錢我從來沒指望他付過。當然,憑他的人品,只要出了名,一定不會忘記我為他做過的事情。比起金錢,我認為他更在乎名聲。雁過留聲,人過留名,我想你也是這樣的人吧。”
海螺騎士皺起眉頭,“這……”酒保的話把他弄的一頭霧水,既然不是為了錢,他實在想不出酒保該死的理由。
酒保推給他一杯酒,說:“朋友,這杯酒算我最后一次請你。盡情的喝吧,酒能醉人,也能壯膽,真是個好東西。”
今天的海螺騎士沒心思喝酒,殺人這件事對他來說不是關乎膽量的問題,一個人但凡還有一絲人性,腦海里就不可能閃過殺人的念頭。很顯然海螺騎士的滿腦子里裝的只有那位少女,至于殺人這種陌生又可怕的念頭,不過是被思念沖昏了頭腦。
他把酒又推了回去,說:“關于我此行的目的,你已經心知肚明,對嗎?”
酒保盯住這杯送不出去的美酒,苦笑連連,說道:“你了解作家嗎?知道他過去的經歷嗎?”
海螺騎士當然不了解,他們只不過在幾天前才初次見面,充其量算是萍水相逢,如果不是作家貿然找上自己,恐怕這輩子都談不上成為朋友。再者就是他們只是利益交換,犯不著知根知底,這樣對雙方來說都好。“他的過去很精彩嗎?”
“何止精彩,簡直就是一部離奇曲折的小說,我真搞不懂,他自己的前半生就可以拿來大書特書,為什么要找我們這些生活枯燥乏味,毫無妙趣可言的人尋找靈感呢?”酒保舉起那杯酒,聞了聞,盛贊著說:“這酒真香,你真的不打算喝嗎?”
海螺騎士搖搖頭,說:“我平生做任何從來沒干過,尤其是一輩子只會干一次的事的時候,都希望腦子保持清醒一點。在我動手之前,你不妨跟我說說他的過去,如何?”他一臉愧疚地做出解釋:“你應該明白我所謂的動手是指什么,對吧?”
酒保自顧自地說:“作家的前半生跟你我一樣,也是個為情所困之人。在打算寫作之前,他什么工作都干,有著好幾次重身份。說出來你可能會不信,這間酒吧就是他賣給我的。”
海螺騎士滿臉驚訝,這可不單單是信不信的事了,他開始懷疑,多重身份里是不是有一重是魔法師。
酒保忽然把那杯酒放回桌面,再次推給騎士,“真諷刺,我雖然是這間酒吧的老板,卻從來不飲酒。調酒的好壞全憑第六感。讓我最后一次服務客人吧,就請滿足我這個小心愿吧。”
騎士不是不愿成人之美,遂人心愿。他對酒精的癡迷甚至達到了欲罷不能的程度,一杯下肚就會想要第二杯,源源不斷直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然而今天他必須保持清醒,無論最后的結果怎樣,他都要為了少女給自己一個負責任的交代。
他說:“不如我們把程序員叫來,既然是最后一杯酒,我想他也會期待留個念想。”
酒保顯得有些為難,“今天是周末,程序員的生活比起我更加枯燥,不是陪伴老婆就是陪孩子,我不敢斷言他確定會來。”
海螺騎士反問:“如果前提是他知曉這將是他在鉆石酒館喝到的最后一杯酒呢?”
酒保愣了一下,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于是拿起手機給程序員撥去電話……“他大約半個小時就能趕到。”
“三十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海螺騎士感嘆道:“是不是因為鉆石酒館的生意太差,他才無奈轉讓給你?”
“對于男歡女愛,三十分鐘凈時間算得上夠長啦。像我這樣一身肌肉的登徒子,也做不到每次都能達到半小時。平均算下來十分鐘一場,不……準確計算應該是二十分鐘。”酒保會心一笑,接著說:“或許吧。我接手之前,這間酒吧并不是現在這個名字。他原本的名字很有趣,叫“魔法酒工廠”。
海螺騎士心想:“作家果然有魔法……”
酒保接著說:“你可能又不信了,他經營酒工廠之前,在IT行業也浸淫了好多年。”
海螺騎士淡淡地說:“真想不到他也干過程序員。”對于有魔法的男人來說,做任何事都不該讓人感到驚奇。
酒保說:“這我就不知道了,他又不肯細說。不過……”他神神秘秘地湊到騎士耳邊說:“他就是在這個行業里遭遇了感情滑鐵盧,嘿嘿,這些事他從來沒對你說過吧?”
海螺騎士大吃一驚,“我以為……以為他……”
“以為他不喜歡女人,對吧?”酒保難得大笑起來,“但凡正常點的男人哪有不喜歡女人的。我總覺得那些喜歡男人的正常男人,都是經歷了感情的沉重打擊才會墮落到男人的懷抱。坦白說,比起男人,女人絕情起來簡直有過之無不及。”他又倒了一杯酒,說:“說了這么多,口干舌燥,我們喝一杯吧。”
海螺騎士再次拒絕了他,“作為你的傾聽者,你說我聽,你喝我看。”
酒保笑道:“陪我喝一口總可以吧?一個人喝酒總是令人傷感。”
這一點海螺騎士深有感受,無數個獨自醉倒在床的日夜,酒精在全身血液里游走,非但沒有帶走任何心痛,反而在酒精的作用下,對少女的思念愈發濃厚,心痛也隨之成倍增加。
“好吧,我陪你喝一杯吧。如果我上了癮,還想要二杯,念在你我都是感情失意者的緣份上,你一定要勸住我。”
酒保爽快地答應,“沒問題。”
海螺騎士端起酒杯,玻璃杯壁正要貼到唇邊,酒館大門忽然被推開,一道道陽光灑入酒館,仿佛帶來無垠的希望。
程序員站在門口,滿懷悲傷地說道:“你鐵了心要關閉鉆石酒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