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Román并未真正離開
在Román死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依舊無法相信他真的消失了。
他不可能真的不在了,對吧?他肯定還在那里,在他那間昏暗的房間里,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一邊抽煙,一邊撥弄著琴弦,偶爾朝天花板吹出一個無聊的煙圈。
我能想象他輕輕地揉著Trueno的耳朵,而那個黑色的大狗則趴在地板上,瞇著眼,發出滿足的嘆息聲。
但現實比幻想更殘酷。
那個房間現在已經被掏空了,仿佛從未有人在那里生活過。書架上的書消失了,成堆的舊唱片不見了,連那張塌陷的土耳其床都被拆開,靠在墻上,像一具被吊起的尸體。唯一留下的,是無盡的沉默。
我站在門口,感覺房間里依舊殘留著Román的氣息,但它正被陽光熾熱而無情地蒸發掉。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夢見了Román。
他站在街角,身影模糊,眼里閃爍著他慣有的那種半是嘲弄、半是挑釁的光芒。他抬起手指,朝我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然后,他笑了。
但當我走近時,他的臉開始融化,像是水彩畫在雨里暈開,最后只剩下一堆模糊的黑白色塊。
我尖叫著醒來,胸口劇烈起伏,喉嚨干燥得仿佛吞下了一整塊炭。
從那天起,Román真的變成了鬼魂——他活在我的夢里,活在我閉上眼睛時的每一片陰影里。
2.在城市里流浪
為了擺脫這些夢魘,我開始瘋狂地在街上游蕩,從日落走到天黑,再從夜色里走到黎明。
我穿著那件染黑后縮水的舊裙子,腳步匆匆,避開那些光鮮亮麗的街道,專挑那些貧窮、破敗的巷子。
我去過工廠區,看著工人們在酒吧門口喝廉價的紅酒,他們的笑聲沙啞又疲憊。
我去過海港,看著水手們大聲嚷嚷著講述著自己在遠方的冒險,他們的眼睛像是盛滿了鹽和風暴。
但我最喜歡的,還是老城區的狹窄街道。
一天傍晚,我在大教堂附近聽到鐘聲緩慢地敲響,每一聲都像是敲在我的骨頭里。
天空被夜色浸染成了一種深藍色,星星零零散散地掛在那里,仿佛被隨意丟棄的玻璃碎片。
我站在一堵斑駁的墻邊,突然有了一種想死的沖動。
不是因為痛苦,也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一切都太過美麗,以至于讓我覺得自己不配存在其中。
然后,一陣風吹起了掛在陽臺上的一張白色床單。
它在夜色中翻滾、飛舞,像是一個巨大的、迎風飄動的裹尸布。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然后,我開始狂奔。
3.Gloria的新噩夢
在家里,Román的死似乎沒有帶來任何改變。
Juan依舊會無緣無故地對Gloria發火,有時候甚至比以前更頻繁。
他不再需要理由。一個眼神、一句話,甚至只是Gloria走路的方式,都足以讓他暴怒。
一天晚上,他發現Gloria賣掉了Román的舊鋼琴。
然后,他徹底瘋了。
他把廚房里的鍋碗瓢盆全都砸到地上,把桌子踢翻,把Gloria擠到墻角,一拳一拳地砸在她身上。
“你賣掉了Román的鋼琴?!”
“你這頭該死的豬!你怎么敢?!”
Gloria沒有哭。
她只是癱坐在地上,喘著氣,眼神空洞得像個已經死去的人。
第二天,她找到我,低聲問:
“Andrea,你覺得我該把Juan送去瘋人院嗎?”
我盯著她看了很久。
“當然。”
Gloria嘆了口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像是在掂量這個決定的重量。
“可是,Andrea,”她輕聲說,“他有時候還是會抱著我哭,像個孩子一樣。”
“有時候他也會親吻我的手,說他沒有我就活不下去。”
她輕輕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是絕望的,也是溫柔的。
“如果他只是壞,我就不會這么痛苦了。”
她說著,解開襯衫,露出她的肩膀。
那里有一大片烏青的淤血,像是一朵即將枯萎的黑色花朵。
我盯著那塊傷口,胃部翻騰,心跳加速,想說點什么,但卻什么也說不出口。
然后,我們同時聽到了一聲憤怒的咳嗽聲。
我們回頭,看到祖母站在門口,臉色鐵青,眼神里透著震怒。
她顫抖著舉起一封信,然后毫不猶豫地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們兩個壞女人!你們竟然在密謀把Juan送進瘋人院?!”
她的聲音像是被撕裂的布料,充滿了憤怒和絕望。
“Juan是個好人!他是個好父親!他每天帶著孩子散步,而你們竟然想背叛他?!”
她的手指指著我們,像是在詛咒我們一樣。
然后,她轉身離開,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語。
4.一封信,一個出口
那封被她摔在地上的信,是Ena寄來的。
我彎腰撿起,撕開信封,發現字里行間全是希望的光芒。
“Andrea,來馬德里吧。”
“我父親愿意在他的公司給你安排一份工作,你可以靠自己生活,還能繼續上大學。”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一切都會變好。”
我盯著這封信,感覺像是握住了一張逃生的船票。
5.最后的晚餐
那天晚上,Gloria做了晚飯,真正的晚飯——有魚、有面包、有酒。
Juan似乎心情不錯,甚至還破天荒地笑了。
當Gloria告別時,她拉著我的手,低聲說:
“無論你去到哪里,別忘了我。”
我點了點頭,但沒有回答。
6.離開
第二天早上,我帶著唯一的行李箱,站在街上,望著這棟我住了一年的房子。
汽車的引擎聲在我身后響起,Ena的父親微笑著向我招手。
然后,我轉身,走向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