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半條路的距離
那是我離他最近的一次
初見他時,他低頭走他的路,耳機里放他喜歡的歌,奔赴的是他的星辰大海。我好像從未有過一個明確的目標或想要去做什么。只是那天下午有一束光打在了我的眼皮上,心里,也有些惦念。不偏不倚,亮了又亮。
那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見他。
再見時,我總有些手是無措和慌張躲閃,想得平日里沒天沒夜地聊著風花雪月理想未來,倒顯得很難自然,再望向他時,他已被柔光鑲上了金邊。回想起這兩次匆匆的照面,他總是留給我一個些許冷漠的側臉,或是凌亂腳步落下的影子。終了,我則對著那些木訥的影子輕輕說了聲“嗨”,我怕我的冒昧會驚憂了它的寧靜,也怕,我會被雜亂的陽光和斑駁的樹影亂了心。
我不敢去看,無法訴說,我沒那么勇敢。
殊不知,有些人的相遇并不是為了相知,而有些人,相知卻不得相遇。我們恰屬于后者。那是我離他最近的一次,只隔了半條路的距離,可終究是被懦弱和自卑蒙了心;那是我凝望玫瑰最久的一次,或許是玫瑰花香四溢,成了我落荒而逃的依據。那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此后,我們的距離停留在了三棟樓之間。說遠,只是兩條路,說近,卻也是遙亙萬里。
從未想過的,離別的陣痛竟會來得那么急,那樣快。
他先斬后奏,給了我個措手不及,他不辭而別,全然讓我失去了再見一面的勇氣。“我已經走啦。”多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奪走了我此后可以途經玫瑰盛放的機會,好像,我甚至無法順從自己的心,連打出“再見”的最后一點兒力氣都被抽走了,再見,又是什么時候呢?簡單來說在那個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周一的午后,在燥熱的空氣中。匐氧在無法清醒的狀態(tài)里,我失去的,不是花本身,而是芬芳留下的最后一點兒余息,我失去的是窺探芬芳的權利。
他走后,我在三樓站了很久。具體時間倒也記不大清了,只記得人群從喧鬧變得稀攘,天空的藍一點點被橘紅浸染,濕潤的眼框被風吹得干澀。我看得,花木與陽光皆燦爛,歸鳥與藍天相依;我在他的班門口站了好久,看得來來往往人如潮,喧囂四起,看得黃昏傍晚的烈日驕陽,期待著他從光中走來,笑意漸濃。可奇跡不會發(fā)生,我等不到他,也看不清世界,便是靜靜地,站著。看似泛不起一絲漣漪。而心里又有一場海嘯翻滾著,敲打著痛斥自己:假如我可以快一點,跑來見他一面;假如我可以早一點站在這個地方,是不是就能說出再見;假如我可以不那么怯懦,我是否可以沖破一切阻礙,或許也就不會錯過最后的夏天,等來了未盛放便枯萎的定局。
一生冗長,我們恐難再相見。過了今天,他和我之間或許會隔著八千梨樹,六百河水,我難免會哽咽,盡管仍舊會記得見他的第一面,也不會忘紀,那時,只有半條路的距離。
跨不開的,是自卑,最終得的,是千萬條路的距離,是一千一百九十九公里,是青春的敗筆,是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很高興遇見你”,是送不出的碎冰藍玫魂,是被那天下午落日夕陽打碎的,我殘存的回憶。
世上何來常青樹?未曾想過的,轉身過后便是疏離。我們像是熟了很久的老朋友,相望無言;又像是走了很久的陌生人,連開口都顯得那么困難。他站在岸的那頭,催著我上岸,可我游啊游,也無法靠近他半分;努力過了,他卻走了。他告訴我要加油,我走啊走,卻在濃霧丟失了他的蹤跡。他慢慢走了,淡了,遠了,忘了,最后一點可循的,也沒了。是啊,他大概只是途經了我的苦楚,我卻把他當成了救贖,世界上哪有不散的溫柔,再漫長的歡聚都有盡頭,更何況是我們,連最初的見面,都只是擦肩。最后的見面,也沒有回頭。我們的關系,似乎停留在了昨天,又飄渺的像上輩子,他真的會記得我嗎?在他來我往的對話框里和他的三言兩語中體味著他的心,我始終都看不清他的喜怒哀樂,只能在字里行間臆想,我的小情緒被放大千倍萬倍,他的耐心和熱情都一點點被消耗殆盡,這就是為什么我和他最后會敗給距離的原因。
我可能也要走了,沒送出去的玫瑰,干死在了我貧瘠的心里,未說出口的話,也只能咽回去。多年后,他或許會問我,他問我為什么不等他。我可能會淡淡的說一句“曾經有個人對我說,我去去就回,卻再也沒回來過。”所以我只當他是死了,死在了荒蕪的沙地,死在了干涸的井里,死在了爛掉的回憶里,死在了滿是藍天白云的青春里。我會記得,在我人生里透著煙波藍的早晨,我遇到了他。我猜那是一場暴風雨過后留下的烙印,又紅的鮮明。
世界很小,容不下三千桃花,世界又很大,足以讓我再難遇見他。
2023.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