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晚風卷著落葉掠過圖書館的玻璃窗,周疏桐把最后一本參考書塞進書包時,墻上的掛鐘剛好指向十一點。鄭商璃背著畫板走在她身側,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在鋪滿梧桐葉的小徑上時而交疊,時而分開。
“明天去看看建材市場嗎?你的方案里那個陶土磚,我知道有家店有樣品。”鄭商璃踢開腳邊的小石子,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期待。競賽截止日期越來越近,他們幾乎把圖書館的閉館音樂當成了日常背景音,從結構力學聊到光影美學,連彼此畫圖時愛咬鉛筆的小習慣都摸得一清二楚。
周疏桐點頭時,發梢掃過肩膀,帶著洗過的皂角香。鄭商璃的目光在她發間停留半秒,又慌忙移向別處——每次走到宿舍樓下的岔路口,那句排練了無數遍的“我喜歡你”總像被喉嚨里的棉花堵住,最后只能變成干巴巴的“早點休息”。
第二天下午的畫室格外安靜,松節油的氣味里混著陽光的味道。周疏桐正用圓規勾勒展館的穹頂弧度,身后突然傳來帶笑的聲音:“聽說你在準備競賽?”
她回頭看見莫琪斜倚在門框上,卡其色風衣的領口隨意敞開,指尖轉著支銀色鋼筆。作為建筑系有名的“鈔能力選手”,他向來只用最新款的建模軟件,此刻卻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的手繪圖紙:“或許我可以給你一些建議。”
沒等周疏桐回應,他已經大步走到畫架前,修長的手指在圖紙上點了點:“你的設計太理想化了。”鋼筆尖劃過“生態循環系統”的標注,“這種水循環裝置成本是預算的三倍,現實中根本無法落地。”
周疏桐立刻皺起眉:“競賽比的是概念創新,不是成本核算。”她伸手想拿回圖紙,卻被莫琪按住手腕——他的指尖帶著冷意,力道不輕不重,剛好讓她掙不開。
“脫離現實的創新是空中樓閣。”莫琪俯身靠近,說話時的氣息掃過她的耳廓,“比如這里的玻璃幕墻角度,冬天會積聚大量冷凝水,我可以幫你聯系德國的供應商……”
“請你放尊重些。”周疏桐猛地抽回手,鉛筆在圖紙上劃出道歪斜的線。兩人的爭執聲越來越大,她甚至沒聽到畫室門被推開的聲音。
鄭商璃拎著兩杯熱咖啡站在門口,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莫琪半彎著腰,幾乎要貼上周疏桐的臉頰,而她低著頭,長發遮住表情,不知是羞憤還是默認。手里的咖啡杯“啪”地摔在地上,滾燙的液體濺在手背上,他卻沒感覺到疼,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
“商璃!”周疏桐抬頭時恰好撞見他眼底的錯愕,慌忙起身想解釋,卻見鄭商璃轉身就跑,黑色衛衣的帽繩在風里甩動,像道倉促逃離的影子。
她踩著滿地碎瓷片追出去,帆布鞋沾著咖啡漬在走廊上留下串串腳印。追到校門口時,只看到鄭商璃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細瘦而孤單。晚風吹紅了她的眼眶,淚水模糊視線時,才發現手里還攥著他昨天落在畫室的橡皮——那是塊邊角磨圓的櫻花橡皮,上面還留著他淺淺的指痕。
而教學樓的暗影里,楊希把這一切看得真切。她看著周疏桐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終于咬了咬下唇,拿出手機給鄭商璃發消息:“學長,我在老地方等你。就是上次我們一起做模型的那個材料室,給你帶了傷藥。”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她抬頭望向材料室的方向。那里還放著他們小時候一起完成的第一個木屋模型,鄭商璃當時說過,要把它送給未來最重要的人。楊希摸了摸口袋里那把材料室的備用鑰匙,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畫室里,莫琪撿起地上的圖紙,看著上面那道歪斜的鉛筆線,忽然低笑一聲。他拿出手機給助理發消息:“查一下全國大學生建筑設計競賽的評委名單,特別是那位研究生態建筑的老教授。”窗外的陽光穿過玻璃,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像極了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