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長安城的萬家燈火漸次熄滅,唯有朱雀大街盡頭的玄都觀仍亮著幾盞青燈。李逍遙的云紋錦靴踏碎滿地月華,腰間懸掛的螭紋玉佩泛著幽藍光暈——這枚得自昆侖秘境的輪回之眼,此刻正與觀中某物產生奇妙的共鳴。
推開斑駁的朱漆大門時,檐角銅鈴無風自動。殿內九枝青銅燈樹投下搖曳光影,照見蒲團上鶴發童顏的玄微真人。老道突然睜眼,眸中竟有星河倒轉:“三百年了,終于等到幽冥錄選中的有緣人?!?/p>
李逍遙瞳孔微縮。他穿越時空的隱秘,竟被對方一語道破。正要執弟子禮,懷中玉佩突然騰空而起,與供桌上某物發出金石相擊之音。定睛看去,竟是半卷泛著冥火的竹簡殘篇。
“此乃《幽冥訣》上卷。“真人廣袖翻飛間,殘簡化作流光沒入李逍遙眉心,“當年陰天子為阻幽冥暴動,將天書一分為三...“話音未落,觀外驚雷炸響,瓦當上蹲守的石狻猊突然眼冒紅光。
修煉的歲月里,李逍遙發現輪回眼能洞悉萬物本源。在終南山巔采藥時,他看見千年人參精的魂火如螢;于灞橋折柳時,望見每片柳葉都鐫刻著往生者的執念。當首次引動九幽寒氣結成冰蓮,整條渭水竟為之逆流三日。
某個寒露之夜,李逍遙正在丹房煉制“黃泉渡厄丹“,忽覺心血來潮。推窗見北斗七星竟排成鎖鏈狀,當即掐指推算:“不好!幽冥裂隙將開!“話音未落,長安城一百零八坊同時響起犬吠,皇城方向的夜空裂開猩紅縫隙。
面對蜂擁而出的羅剎鬼眾,李逍遙踏著《禹步天罡》凌空而起。輪回眼中浮現出上古陰兵布陣圖,他并指為劍引動忘川之水,城頭頓時垂下萬千冥河鎖鏈。當最后一只夜叉被鎮入地脈時,東方既白,他鬢角卻多了縷刺目的霜白。
玄微真人撫須長嘆:“你可知強行催動完整幽冥訣的代價?“李逍遙望著掌心浮現的彼岸花印記輕笑:“弟子早看見自己的命星墜向歸墟。但既然...“話未說完,懷中突然飛出一物,正是當年消失的玉佩。此刻它懸于半空,投射出完整的《三界堪輿圖》。
原來這場穿越,本就是陰天子與玄都觀祖師的千年之約。而輪回眼的真正奧秘,藏在李逍遙左眼逐漸顯現的重瞳之中——那里沉睡著半部《生死簿》。李逍遙凝視著懸浮在空中的《三界堪輿圖》,圖中星河流轉,山川移位,竟與現世長安的格局分毫不差。他左眼的重瞳忽然灼熱難當,無數陌生記憶如潮水般涌入——那是陰天子在千年前留下的神識烙印。
“原來如此...“李逍遙撫過鬢角霜發,指尖竟帶下一縷化作飛灰。玄微真人突然拂塵橫掃,丹房四壁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朱砂符咒:“子時三刻已到,歸墟之門將現!“
觀外傳來萬鬼同哭的凄厲聲響,地面裂開蛛網般的幽藍紋路。李逍遙縱身躍至院中古柏樹梢,見長安城上空陰云凝聚成巨大的漩渦。輪回眼穿透云層,赫然看見十八層幽冥的虛影正在重疊。
他咬破食指凌空畫出血符,腰間玉佩應聲碎裂。漫天晶粉中,半部《生死簿》的虛影在身后徐徐展開。那些曾被鎮壓的惡鬼突然僵立不動,額間浮現出相同的彼岸花印記——這正是陰兵借道的認主之契。
玄微真人將拂塵插入青石地磚,整個玄都觀開始緩緩上升。飛檐斗拱間流轉著上古銘文,原來這座道觀本就是鎮守陰陽兩界的法器。李逍遙衣袂翻飛立于觀頂,左眼重瞳映出九幽深處的景象:被鐵鏈禁錮的陰天子正對他頷首微笑。
“恭迎少主歸位!“十萬陰兵從地脈中列陣而出,聲浪震得星斗移位。李逍遙卻突然轉身望向城南某處——在那里,有個系著紅繩的陶俑正在民宅窗臺上微微發燙。這是他穿越之初,那個賣胡餅的小姑娘偷偷塞給他的“護身符“。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時,長安百姓驚覺昨夜暴雨沖刷過的街巷異常潔凈。唯有打更人王老六揉著醉眼嘟囔:“怪哉,我分明看見滿城飄著藍蓮花...“而玄都觀舊址上,只余一尊覆滿青苔的石碑,碑文正是《幽冥訣》最后一章。李逍遙指尖輕觸石碑,青苔下突然浮現金色篆文。城南那抹紅繩感應到幽冥之力,陶俑“咔“地裂開細縫,一縷魂魄飄然而至——竟是那賣胡餅姑娘的前世精魄。她向李逍遙盈盈下拜時,整座長安城的屋瓦同時震顫,檐角銅鈴無風自鳴。
玄微真人突然悶哼一聲,道袍袖口滲出黑血。地面幽藍紋路中爬出無數骨手,拽著他往裂縫里拖。“是陰天子的噬魂咒!“李逍遙揮袖斬斷骨手,卻發現真人雙腳已化作石雕。原來當年鎮守歸墟時,玄微早將肉身煉成了陣眼。
漩渦云層里突然垂下青銅鎖鏈,陰天子沙啞的聲音在九幽回蕩:“既承《生死簿》,當斷紅塵念?!袄铄羞b左眼重瞳驟然流血,那些被彼岸花標記的惡鬼紛紛爆體而亡,化作黑霧修補著即將崩塌的陰陽壁壘。
紅繩姑娘的魂魄突然化作流光,纏繞住李逍遙佩劍。劍身“清霜“二字大亮,竟映出她前世記憶:千年前她是陰司引魂使,為助少主輪回而私放一縷陽氣轉世。此刻長安城所有水井同時沸騰,井底浮出刻著往生咒的青銅鏡碎片。
當最后一塊碎片拼合時,李逍遙在鏡中看見自己額間浮現幽冥王印。陰兵陣列突然調轉矛頭對準九幽,原來這十萬陰靈皆是當年追隨少主叛出地府的舊部。石碑上的《幽冥訣》文字飛入云端,化作金甲神將斬向漩渦深處的鎖鏈。青銅鏡面驟然迸發刺目血光,李逍遙手中清霜劍竟自行脫鞘而出,與漫天飛舞的鏡片拼合成完整的往生輪。陰天子發出震怒的咆哮,九幽深處涌出滔天黑浪,卻在觸及長安城墻時被無數突然亮起的朱砂符咒阻隔——那些看似尋常的民居梁柱,竟暗藏著上古時期布下的封魔大陣。
紅繩姑娘殘留的精魄忽然凝成實體,素手輕撫過李逍遙染血的重瞳。他左眼看見現世長安燈火闌珊,右眼卻窺見千年前的地府浩劫:幽冥少主為救蒼生自愿兵解,十萬陰兵以魂為燭照亮輪回之路。記憶復蘇的剎那,佩劍清霜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顫鳴,劍穗上那枚被油漬浸染的銅錢“叮“地裂開,露出里面封印著的半片冥王令。
玄微真人石化的身軀開始簌簌剝落,露出內里流轉的星河陣圖。他最后的聲音混著銅鈴震蕩傳來:“歸墟陣眼需活人祭劍...“話音未落,李逍遙已縱身躍入沸騰的井中。井水忽然靜止,倒映出他背后展開的十二幅幽冥畫卷,每幅皆現出陰司七十二獄的鎮守圖騰。
九霄云外傳來編鐘清響,那些爆體而亡的惡鬼黑霧竟在天空織就《度人經》全文。陰兵陣列突然齊聲誦唱古老戰歌,矛尖所指之處,青銅鎖鏈節節崩碎成璀璨的星火。紅繩姑娘的身影在星火中漸漸透明,她將半塊胡餅放在井沿,那芝麻粒落處即刻生出綿延千里的彼岸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