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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三唏

第6章秋葉(6)

風極冷,從稀疏的樹枝里、細碎的枯葉竄入縫隙,讓人心里生寒。

清風輕笑、長發低垂,雨水順著發根滴落:“是啊,許久未見了。”他抬起了頭,一雙若星辰的眸子也熄滅了,“這局棋,是你贏了,可如了你的意?”

“沒想到,你的白衫也會染成黑色、還有令人作嘔的血。”她低聲、語氣輕蔑,“世人皆言:寒門之人,隱世而立。出,為天下生靈立命、為廟堂之愁解憂;行,為苦難不平立心、為污濁人世立清。可如今見你,你又做了什么?官匪勾結、粉飾虛張、民不聊生。立在濟源里百年不倒的茶園落得如此,何況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近年來,稅賦重重、勞役不盡,官府、朝廷視若無睹。這天下,怎算安寧?怎算公平?”

“我知道,可你也不必如此。”

“不必?何為不必?”她的笑聲變大,有一絲猙獰,“你清風言天下海清河晏,這天下便如此嗎?性命如螻蟻,權勢若箏線。寒門之人,就如此自傲嗎?就只會躲在偏隅之地寫些世人都恥笑的話本嗎?”

“你……”他不答,也不敢答。

“當年,你言于我:私情怎比天下。可如今你為了救兩個毫不相干的人,拼盡一切,哪怕是賭上你的命。曾經那個上善若水的清風呢,怎么不再對我言當初話語了?”她聲音里情緒復雜,有不甘、恨、怒。她低吸了口氣,努力令自己恢復平靜,“是啊,當初那個清風不見了,所以當初的阿云也不見了。”

清風緘默,只問:“他們的孩子呢?”

云姑娘語氣一頓,她怎么都沒想到清風竟只有這一句。這一刻,她的心里的委屈、恨、憤怒都爆發開來,忍不住升高語調,充滿嘲弄:“他們的孩子當然是死了啊!死了啊!”她咬緊了牙關,鮮血染紅了唇。許久,她又慢慢平靜下來,傳出一冷不丁的笑,“看來最明白我的人還是你,你說對了……他們的孩子沒死,可他們的孩子的確是失了記憶,誰也記不得。”

“何時將她還回來?”

她立在黑暗里背身:“在尹若、周名離開那日,我會將她還給他們。”

“清風。”她許久都未如此喚他,“這場棋,才剛剛開始。尹若、周名本為該死之人,未曾想,你真的救下了他們。這一局算不得我贏,只能說是平手,當然你也別急,遠方的書信已至你的門前。等茶園之事塵埃落定,你便歸去長安揭開它,那將是我們的第二局棋。”

她的背影在黑暗里越來越模糊,她隱隱的輕笑聲卻不停。

“河西九曲之地遭割、阿奴遠嫁。戰火將起,天下將亂——”

她的聲音消失了,被風聲撕成碎片。

她離開,他還在。

雨已停,可它卻不肯罷休,化作綿薄細絲的霧四處彌漫,誓要將所有都沾上它,令這天地、人心都變得潮濕。

清風強撐的身子終于軟了下來,衣衫上的血依著霧氣侵染。他在等一個人,一個能同時救下尹若、周名,還有將死在柴房里的尹卜。

烈馬的嘶鳴從遠方傳來了。它鋼鐵般的身軀將霧撞開,拉出如甬道的路。隨后,馬蹄聲漸慢,卻也更加清晰,直到它停下,露出那道漆黑的身影。來人拉住轡頭,立在清風身前。他一席黑衣,冷眉斜掛,眼眸如碳石,沉默、安靜,卻有思慮。

他見清風坐在地上,又覷鮮血染紅的泥土、倒地的尸首,心中一沉,立即下馬:“清風兄,你這是何必?他們不過你所不熟的陌客,不必為了他們拼命。”

清風搖頭,嘴角終于有了一點笑:“無礙,我只是脫力,你快去救他們二人。華兄,以你的醫術必能救下他們,就連他們的惡疾你也應該……”

黑衣人嘆息,長發被風揚起:“好,你不動。等我瞧完他們二人,便來救你。”

“好。”清風頷首。

待黑衣將昏死的周名與昏迷過去的尹若帶至府邸中一一診脈,他緊鎖的眉目才松開。黑衣人回頭瞧向固執的清風,他也跟著回了府邸中,未在外面等他。

“《難經·論五臟積病》:肺之積,名曰息賁,在右脅下,復大如杯,久不已,令人灑淅寒熱,喘咳,發肺壅。這周名肺積之深,已四處游轉,只怕時日無多。遭此變故,他的日子便更少了。”周名附身貼胸、閉眼聽肺聲,“我可以開藥于他,可也不過是緩兵之計。”他搖頭,“至于尹若……”他不愿再言了。

“尹若如何?華依,不如只言。”清風追問。

“花柳之病,已深入五臟六腑。其衣物未遮之地,可見成片楊梅,僅臉上未有。我把其脈弦,甚微,且其脈在皮膚,如蝦游水,時而躍然而去,須臾又來,伴有急促躁動之象,是為極寒。二人皆是強弩之末了。”華依嘆氣,“他們二人之疾,我無能為力。”

“若你都藥石無醫,那這世間怕鮮有人能救他們二人。”清風神色悲戚,不愿多言。

華依為清風診脈:“你確是脫力,歇息幾日便好。”他收拾好銀針、枕石,安靜地坐在清風身邊,“收到你的書信后,我便加急趕來。若非我近日在附近行醫,這時日怎么都是不夠的。未曾想,那個與世無爭的清風,也會因為兩個將死之人從長安趕至此處,由血濺了全身。”

“此事由她而起,我不得不入這局。”他低眉,“他以為我不懂,所以讓人至我那寒舍言語感情一事,可她又怎么知我不懂。很早前,我便懂了。我知道他們二人時日不多,可我又怎么能見死不救。華兄,你可知我為何不入朝堂,而是隱在洛陽城中。”

華衫搖頭。

清風淺聲低笑:“我自寒門而出,勢為天地立命,為百姓立心。我本欲入朝堂,可廟堂之污濁、一人之言,虛妄如螻蟻,怎可改?我本欲出世立平,可人心之渾濁、權勢之淤泥,一人之心,怎可清?我一人,渺如粟粒,于之天下、于之蒼穹,不過塵埃。”

“一人之力,終歸渺小。”華衫嘆息。

“可笑……可笑啊。”清風低聲,“我不愿再擾世事,隱在洛陽城中。直到某日有人敲響了房門,客人對我言說感情一事,于是我便起了興致,提筆寫下。我雖不出戶,但也可借此聽人世百態、見人心之繁、瞧他人之情,這便是話本事地的由來。當然,我也知,這都是她的安排。”

“這么多年了,她還是那般執著。”華依深吸口氣。

“華依。”清風忽地認真喊他,眼神愧疚,“這場棋,從我隱入洛陽寫下第一個話本便開始了。此前,我總獨善其身,心底清楚這棋中人不會因此丟了性命,所以才不顧他們的結局,不曾顧及他們心中的遺憾。可這次,她帶上了他們的命,所以我不得不出手。”

“清風兄,人世繁繁、因果難連,你與他們本就是命中注定的過客。可因由她起,果便由你結,可你又想,她為何起因?是因你,所以你才是因,他們為果。所以,這本就是你的因果。無論是你一時的逃避、一時的迷茫,又或是現如今的抉擇,都是你的路。所以,不必介懷。”華依凝聲。

“書中所說無錯,棋外人總是瞧得極清。可,我心里還是不安,誰心中又能忍受那么多的遺憾呢……”他神色失落,“華兄。我想師尊言于我那劫,我是怎么都擺脫不掉了……既如此,不如就此迎上。”他又笑了,如春風般溫煦。

“對了,華兄。尹卜如何了?”清風忽地想起。

華依一愣,搖頭:“我已派人前去,想必他的手腳筋已被接上,慢慢地恢復過來了。你要如何處置他?”

清風立起,不再過多停留,開始往尹宅外走。

“你覺著,他自己知道錯了嗎?”

“他怎么會不知道,可誰也沒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你覺著如果從頭再來的話,他會不會不再沉溺賭博、不再那般善妒了?”

“說不準。若是你想,我們可以問心。”

“好,若他知曉自己的錯誤,并以此生贖罪的話,那我想從今日起,尹卜會得到一個從頭開始的機會。希望,他能將這座茶園復蘇,放下那些過往。”

“你為何要如此做?”

清風的腳步停住,他回身望這荒蕪、破敗的茶園,神色憂悒:“不知怎么的,我總覺這里與我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何況,尹若與周名時日無多,他們的孩子總該有人照拂,我想,尹卜會做一個好父親的。”

“他們的孩子?”華依微驚,腳步不禁快了些。

清風立在尹宅牌匾下,見著初陽染亮了半邊白霧,見著白霧氤氳流動不停,這時,風輕輕地來了,將霧氣吹走,露出寬闊的茶園,枯枝濕潤,卻如迎了春,正欲出芽。

“她不會狠心將孩子都牽扯進來。既然我贏了這場棋,他們的孩子也會帶回給他們。”清風嘆氣,于心不忍,“周名、尹若時日不多,他們的孩子總得有依靠,若尹卜心中有愧,會好生待她的。這件事,恐得托付華兄,如后日尹卜重拾本心、善待他人,你便令人將孩子的消息托給尹卜,希望她能得到一個好的歸宿。”

華依欲言又止:“此事,你不親自安排……”

清風笑而搖頭:“我終歸不屬于這里,要回到那里去。”

二人又往外走去,見到干涸的血和倒地的尸首。

華依緊隨其后,不免擔憂:“清風兄,他們是?”

“酉山之人。”清風拾起劍,擦干了劍鋒,入了鞘,“華兄,我既然決定再入這凡世,那我見不平,自要拔劍。這酉山,我會親自去的。”

“你孤身一人要如何去?”

“當然不是孤身一人。我將揚起烽煙,喚他們來。俠者,斬天下不平、為天下舍軀。”清風走向馬兒,望著一地狼藉,“華兄,勞你將尹若與周名的面容稍改,準備些許盤纏、一駕馬車,接下來的路就讓他們自己走罷。”清風騎上馬鞍,拉住轡頭,馬兒頓時嘶鳴,仰起鐵蹄,“這些人的尸首也勞煩你處置一下,我還得去見他們,殺上酉山。”

華依不再勸,朝他頷首。

清風駕馬離開,恰如其名——風,虛無游走。可盛百味、可攜春意、可揚塵土、可去何處……

物悲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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