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京城那邊催得急切,飖兒不得不速速返回,外祖母務必保重貴體。”
“欸,好好好,我那可憐的飖兒喲。路上千萬小心。車夫啊,勞您腳程放慢些,務必走得穩當妥帖。”
“飖兒謝過外祖母。”錦飖心中焦急萬分,卻仍不慌不忙地福了一禮。
讓車夫腳程慢些?再慢下去,她苦心經營的京城第一名鋪,就要徹底被人霸占了。
【玉意軒】
“嘉陽郡主,使不得!這副赤田暖玉頭面乃是鎮店之寶,我家小姐特意叮囑,誰也不許動。”一個扎著雙螺髻、年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將手中捧著的頭面往后撤了撤,側身擋住對面那個打扮得浮翠流丹、年紀相仿的姑娘伸來的手。
“大膽!你不過是個小小丫鬟,憑什么阻攔本郡主?莫說你,便是你家小姐,見了本郡主也得俯首稱臣!”嘉陽郡主疾言厲色,絲毫沒有放過這小丫鬟的意思,伸手便要搶奪她手中的頭面。
“嘉陽郡主且慢。”少女之聲清靈悅耳,恰似江南纏綿的微風。
正在爭執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朝風屏后望去。
“是檀幽不懂事,郡主莫要動怒。郡主不妨瞧瞧這副笑蘭香。此頭面狀貌如蘭,風起時似有蘭香四溢,行走間步步銀蘭作響,定能俘獲佳人之心。”
錦飖蓮步輕移,緩緩從風屏后走出。她身著素衣,雖僅有幾條不起眼的金線勾勒邊緣,可走動間卻流光溢彩,低調中透著一股貴氣。識貨之人一眼便能認出,她身上所穿乃是千金難求的皇家貢布浮光錦。
而她手中所持的那副頭面,更是光彩照人。正如她所言,色澤如蘭,一步一響,走動間,若有若無的蘭香沁人心脾。
這副笑蘭香雖比不上那副赤田暖玉,但若能佩戴在身,也足以令京城所有貴女矚目。
嘉陽郡主聽聞,狠狠瞪了檀幽一眼,旋即回頭,喜笑顏開地朝錦飖走去。
“錦飖表妹,去探親歸來了?怎么也不通知表姐一聲,也好為你擺個接風宴吶。”
“嘉陽郡主如此厚愛,臣女惶恐不已。”
嘉陽郡主手中錦帕一揮,吩咐道:“遺華,給本郡主結賬。”
遺華微微抬頭,快速瞥了嘉陽郡主一眼,說道:“郡主,您已然買下了這玉意軒,按道理無需結賬。”
嘉陽郡主挑眉,佯裝剛想起此事:“瞧我這記性。忘了告訴你,表妹啊,你已不再是這玉意軒的東家,如今本郡主才是這兒的主人。”
“貴人多忘事,臣女自當時刻牢記。”錦飖皮笑肉不笑地回應道。
嘉陽郡主猛地眉毛一橫,指著檀幽喝道:“你,立刻給本郡主滾出這玉意軒!”
錦飖手持蘇繡雙面花鳥圖的團扇輕輕翻轉,陽光灑下,扇面上的圖案愈發栩栩如生,意境盎然。
她不過回濟城為外祖母侍疾幾日,一回來就聽下人稟報,這間鋪子竟被嘉陽郡主強行買走。
這可是母親生前的嫁妝,是母親留給她的最后念想。母親的這筆嫁妝,父親那目中無人的續弦都不敢覬覦,父親更是從未打過這財產的主意,如今卻被嘉陽郡主——這個所謂的表姐橫插一杠。
“啪、啪、啪”,只見檀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自己扇著自己的嘴巴:“奴婢自罰掌嘴,以贖方才對郡主的不敬之罪。”
錦飖扇柄上的流蘇不慎被腰帶上的玉扣掛住,她不動聲色地用指尖輕輕挑弄。
嘉陽郡主見檀幽如此,滿意地點點頭:“真是條聽話的狗。可惜啊,咬過人,就不能再留了。滾出去,別在這兒礙本郡主的眼。”
“是,奴婢謝郡主隆恩。”檀幽不過扇了幾下,皮膚便肉眼可見地泛紅。
“一個小小奴婢,臉竟養得比本郡主還嬌貴。”嘉陽郡主小聲嘀咕,滿臉的不滿。
不過這些情緒很快被她拋諸腦后,她此刻更想看看,自己的好表妹被搶走最珍視之物后,是何心情。
“錦飖表妹,咱們都是一家人。這個不懂規矩的奴婢,我容不下。但若是表妹你,我定會好好照拂。”嘉陽郡主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得意。
“臣女有惑,不知郡主此言何意?”錦飖始終保持著恭敬的姿態,手上動作雖幅度極小,卻未曾停歇。
“雖說表妹你當不成東家了,但當個掌柜,本郡主還是能滿足你的。”
忽然,嘉陽郡主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說道:“對了,這玉意軒的掌柜之位,本郡主已讓遺華擔任。不如表妹你,就做個售貨娘子如何?”
此時,嘉陽郡主的神情已徹底失控,臉上的得意再也藏不住,盡顯無遺。
錦飖生母尚在時,玉意軒便已名動京城。如今錦飖接手,生意不僅沒有衰落,反而愈發興隆,甚至宮中娘娘派人來買,都時常缺貨。
人人皆知,當今正一品驃騎大將軍之女錦飖,非但沒有武將世家的蠻橫之氣,反而生得弱柳扶風之態,更享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
世人皆艷羨驃騎將軍有此佳女。然而,這般女子卻早早喪母,令人憐惜。大家不僅照顧她的生意,更有不少良家婦女愿意來玉意軒幫工。加之錦飖出手闊綽,久而久之,即便只是一個售貨娘子的職位,也是極為搶手。
但這并不意味著,堂堂正一品武將之女,會去屈就一個售貨娘子。更何況,頂頭上司還是個奴婢。
“郡主,既然您買下了這玉意軒,便代表著皇室。售貨娘子這等重要職位,武將之女生性粗鄙,恐怕會有損皇家顏面,臣女實在難以勝任。”
嘉陽郡主攥緊了手中的錦帕。這個錦飖,竟敢拿驃騎將軍來壓她。
即便如此,嘉陽郡主也不打算輕易放過錦飖。
“既然錦飖表妹執意如此,那本郡主也只好收回成命。只是表妹要離開玉意軒了,可否再為本郡主梳最后一次妝呢?”
錦飖手指微微一滯,流蘇也從玉扣上滑落。她抬起頭,笑得典雅端莊:“臣女恭敬不如從命,不知郡主要梳哪副頭面?”
“還是那副赤田暖玉吧。”嘉陽郡主心想,什么鎮店之寶,兜兜轉轉還不是落到了自己手中。
“嘉陽郡主,梳妝房這邊請。”
錦飖回眸間,瞥見檀綢欲言又止的神情,便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吩咐道:“檀綢,替嘉陽郡主把那副赤田暖玉頭面拿來。”
乖乖替一個強盜梳妝?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