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正常。
徐清來心想，他本就不想讓她日日過來。
今日正遂了他的意。
他又在窗下坐了半個時辰，身側忽然傳來一道輕快的聲音。
“徐清來！”
少女趴在窗邊，頭歪在胳膊上，笑吟吟地看他：“孔執事說我目前掌握的扇術已經足夠多，明日之后便不用去傳道堂修習了。”
他穿一襲月白華袍，銀冠玉帶，腰背筆挺，手中拿一卷書，一派仙骨清像之姿，聽到聲音頭也未曾抬起半分，聲線貫是清冷：“知道了。”
云渡月早就習慣他這副對誰都冷淡的模樣了，只道：“還有一事，”她臉上的笑容微收，情緒故作低沉，“幾日后是我爹的忌日，我想下山一趟，給他老人家上幾炷香。”
無極宗為選出參加仙門大比的弟子，前幾日開始讓弟子之間進行比試，排名在前一百的弟子，可以代表無極宗參加大比。
比試開始前一日，姜禾就出關了，并纏著她要她去看比試，但她那幾日還在跟隨孔執事在傳道塔中修習，實在抽不開身，于是答應姜禾放榜那日陪著去看排名。
其實就算沒有姜禾，她也會去，畢竟妖王燭陰給她的任務就是拿到無極宗參加仙門大比的弟子名單。
只是云渡月沒想到這么順利。
放榜時間就在今日上午，她和姜禾一到蒼梧峰半山腰的月牙形白玉石廣場，就看見半空中用靈力凝結而成的巨大排名榜，一百位弟子的名字清清楚楚寫在上面，姜禾位列前茅。
云渡月當時就直呼好家伙，心道怪不得桃花妖雖然遠住在仙羽峰，平日和徐清來也沒什么接觸，卻能順利完成任務，原是無極宗把情報送到手邊了。
那她這幾個月雷打不動地多繞半個山頭往徐清來那跑算什么？
算她年輕體力好？
云渡月當即決定今日不去了，她在膳食堂用過晚膳直接回自己房中躺著，卻被燭陰吩咐讓她想辦法將弟子名單帶下山送給他，原因是百位弟子人名太多，他懶得記。
云渡月當時就想把手邊的枕頭扔在他那張看著就讓人來氣的資本妖的嘴臉上。
她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為了回家”，才忍住手中動作，起身又來找徐清來。
徐清來沒有生疑：“你只管去即可。”待她走后，放下手中書卷，起身走往內室。
……
今日十五，本應是月圓之夜，穹頂月華卻被黑云遮蔽，四下漆黑，數夜如此。
故而金鱗城長街上的燈籠都比往些時候多掛了一倍。
云渡月身著素色衣裙，頭戴冪籬遮面，站在一家人聲鼎沸的江邊酒樓門口。
這是燭陰跟她約好轉交弟子名單的地點。
她至今不知燭陰要這份弟子名單要做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可若不將這份名單交出去，她將無法回家。
不然還是再等一日吧。
她轉身往回走，走著走著發現自己竟回到了這座酒樓前。
門口的店小二朝她熱情招手：“客官，天色不早了，進來喝碗酒吧。”
云渡月：“？？？”
她再度轉頭就走，特地換了個方向，片刻后卻又出現在酒樓門口。
店小二繼續向她介紹：“我們酒樓有全金鱗城最好的酒。”
云渡月不信邪，這次召出浮生扇里兩把薄如蟬翼的飛劍，踩上便往城外飛。
飛著飛著，她就看到了笑容滿面的店小二。
“客官里面請。”
云渡月忽然記起系統那日說過的話——如若不走劇情，宿主將會永遠困在這里。
“……”
她去！她現在就去總行了吧！
大堂里坐著三三兩兩的修士，金色燈籠掛在兩側，舞者在空中展臂，仙袂偏偏仿若輕云出岫。
云渡月在店小二的指引下，徑直去了樓上其中一間廂房。
房門隔音，兩扇門一推開，絲竹聲便從里面傳出。
燭陰坐在紅漆雕欄旁的寬椅上，兩只龍角隱了起來，有年輕漂亮的侍女端著銀酒壺候在一側，琴師信手撫琴。
見云渡月進來，他手指微抬，幾人靜悄悄退出去，關上廂房門。
嘈雜聲瞬間被隔絕在外。
燭陰見她還戴著冪籬遮面，眉心微蹙：“這里已經沒有旁人了，將你頭上那礙事的東西拿走。”
“不拿，”云渡月耷拉著臉，“一會兒便走了。”
她將謄抄好的弟子名單轉交給燭陰：“這是無極宗本次要參加仙門大比的弟子名單。”頓了片刻，又問道：“不知尊上要這名單有何打算？”
紅漆雕欄外，是靜謐的夜江。
冷風吹進廂房，燭陰抬眸睨著她：“你問這個做什么？”
云渡月垂手摩挲著腕上的蒼青手鐲：“我想為尊上多效一份力，若是知曉這名單的用處，說不準能幫上忙。”
能給鬼卿子幫上忙。
燭陰唇角揚起一抹冷笑：“屆時你就知道了。”
云渡月：“……”
燭陰將一個乾坤袋扔給云渡月：“你要的靈石。”
云渡月沒想到他竟還記得此事，神識探進乾坤袋內，看見大量堆積的靈石，瞬間眉目舒展：“多謝尊上，既然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無極宗了。”
剛要打開包廂門，身后忽地傳來重物落在地上的聲響。
云渡月猛得回頭，就見方才還坐在寬椅上的妖王此刻竟半跪在案幾前，酒壺杯盞掃落一地。
他一雙眸紅若滴血，膚色蒼白到近乎透明，半張臉上布滿赤紅鱗片，拳頭捏緊，面色猙獰，青筋自皮膚下暴起，看上去痛苦萬分。
“今日…是何日？”聲音自他牙縫里鉆出。
云渡月嚇一跳：“今日七月十五啊。”
穹頂黑云逐漸散去，露出一輪掛在夜空的圓月。
燭陰氣息驟弱，濃郁黑霧不受控制地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瞬間妖氣沖天。
云渡月幾乎要傻眼。
這什么情況？
他怎么就忽然變成這樣了？！
雄渾的妖氣迅速順著緊閉的廂房門擴散至整座酒樓。
在樓下飲酒的修士們臉色瞬變，扔掉手中的杯盞，舉劍便往樓上沖。
“有妖！”
“有大妖！”
“捉住它，別讓那大妖跑了！”
旋即一腳踢開廂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