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房屋不多,但也沒空一間間摸索。
原本只是想找個監工們住的地方,若真是廚房就算運氣好,沒想到真讓她猜對了。
寧昭這下算是耗子進了米缸。
沒見到之前那種湯,看來奴隸和監工們不但吃的不一樣,連做飯的地點也不相同。
她將廚房翻了個遍,這里除了監工們的窩頭咸菜,還有招待他們金貴少爺的金貴食物——饅頭、大半只雞,還有一壺酒。
不知是不是午飯吃剩的,都溫在鍋里,一揭開鍋蓋,肉香就順著為數不多的水汽撲了寧昭滿臉。
她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帶著香味的熱氣占據了整個鼻腔,連帶著繃緊的神經都仿佛松懈了一分。
這可不行……回過神來的寧昭忙探頭探腦四下張望,確定無人后,隨手拿了把菜刀,捻捻刀刃,還算鋒利。
這才靠著溫暖的灶膛坐下,蜷起腿,刀就放在手邊,以灶臺遮掩著身軀,啃咬起手中食物。
雙眼、雙耳都時刻警惕著外邊的動靜,進食的速度卻越來越快,最初還能控制,吃到后面,就徹底成了狼吞虎咽的架勢。
好在她還記得過于饑餓的時候不能吃得過多,況且吃太撐也會影響行動,在胡亂撕咬下一塊肉后,寧昭總算摸摸嘴站了起來,打了個嗝。
有點噎……
這個節骨眼可不是喝酒的時候,寧昭舀了碗鍋里的水灌了兩口,又重新巡視起這間廚房。
廚房不大,東西也不多,她挑了兩把較為輕巧的菜刀和一把不知是削皮還是另做什么的小刀揣在身上,這下可是鳥槍換炮,有了鐵器可用了。
底氣也足了起來。
揀小塊,用書生的紙有辱斯文地包了剩下的饅頭和雞肉,寧昭簡單的處理了一下現場就趕回瓦房。
柜子里的書生還暈著,寧昭嘖了一聲,扭頭去扯了他的包袱皮,把之前選好的東西打包了背在背上。
“醒醒,醒醒?”
書生還是沒有動靜。
丟下他就走當然不可能,把這人關在這里獨自離開了一會,于寧昭而言已經是冒險了。
這還是她想著,這個時候,監工們要么會去尋找她,要么還在隧道里,這才敢下的決定,不然她絕不會離開這書生半步。
推了幾下還是不見醒,寧昭不耐煩起來,起身到桌前抓來茶碗,朝書生臉上一潑。
書生猛然驚醒,還來不及發出“嗚嗚”幾聲,就被寧昭掐住了喉嚨。
面前的人“裝束一新”,書生一時沒認出來,恍惚還以為身在夢中,下一秒卻被人拉著脖子拽出了柜子。
頸動脈搭上冰涼刀刃的時候,他才是完全清醒了。
“聽話,跟我走?!?/p>
脖子上的刀刃消失了,束縛感卻緊了幾分。
她用一件衣服包住書生,避免其過早失溫,也增加了書生活動的難度,要想掙脫便更加艱難。
兩人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書生驚覺,他們正走向一個出口。
難道這女的終于要離開了嗎?
喜悅剛竄上心頭,就略過一絲疑云。
他們這塔依山傍水而建,南面就有山,河水又急,能出去的路一共就那么幾條,為了防止逃奴,都是有人看著的。
這個時候,那群廢物怎么也該想辦法救他才對。
比起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找,但凡有點腦子,就會去看守出路,到時候一定會和她對上……
不用想也知道這女的會怎么做了。
如果那些人配合,她離開這里后會放過他嗎?
要點贖金也沒什么,把這顛婆激怒了……
書生想起寧昭砍向監工時的畫面,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這一路她可沒給他擦臉,那些鮮紅的液體早已凝固在了他的臉上,濃重的血腥氣卻還在霸占他的鼻腔,刺激著他早已如驚弓之鳥般的神經。
要是爹爹知道了此事,會不會去找大師相助?
可大師會管這事兒嗎?
胡思亂想間,書生聽到了滾滾水聲。
他們到河邊了。
夕陽之下,寬闊的河面在火紅金黃的云層之下翻騰著同樣的顏色,這里沒有船只,也沒有泅渡離開的可能。
洶涌的水浪拍打水邊的石塊,激起透明閃光的水珠,又被不知何處而來的風送到人臉上,書生已經凍到麻木的臉一時分辨不出這冰涼的觸感。
他呆愣愣看著眼前的女人。
瘦小的身軀裹著并不合身的衣服,顯得尤其邋遢。以鼻梁作為中心,夕陽剩余的光線將她的面龐分割成半陰半陽的兩邊,陰影和胡亂擦拭過的血痕一起構成某種模糊神情的東西。
只有被光線照到的嘴角翹起一個輕微的弧度,水聲太大,書生沒能聽清寧昭說了什么。
……
暮色昏沉,水牢外的兩名監工瑟瑟發抖。
冷啊,越偏僻的地方越冷。
之前被關進里面的奴隸都是先捆好的,從沒有人逃出來過。
因此這種又丑又冷的地方,平時都無需看管。
但今天不同,今天發生了件大事。
他們的三少爺讓一個奴隸抓起來了,他們的領頭人反過來抓住了據說和那奴隸一起的小子,還和他們說,那女的很可能回來救他,到時候就把他們抓起來、救下三少爺。
一個監工打了個哆嗦,罵罵咧咧抱怨著。
會回來救他?誰信呢!
他都聽說了,在隧道里的時候,那女的張嘴就讓把這小子殺了算了。
到現在已經大半天了,估計人家劫持著少爺,早就跑遠了。
抱怨聲一聲接著一聲,送進了水牢內的男孩耳朵里。
“水牢”是一處深邃的山洞。
因為是人質,他沒有被關在太深的地方,而是拴在靠近洞口的一塊突起的石頭上,但這也足夠將洞口的光線遮掩得一絲不漏。
不知清濁的水淹沒他的腰肢,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氣味,腐爛、腥臭和一絲植物的酸澀被強行揉在一起,混合發酵成仿佛有重量一般的濃郁粘稠的物質將人緊裹其中。
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這里時每天僅有的食物。
呼吸在這里變得遲鈍,視覺也失去了意義。
除了一點水流與滴水聲制造出的一些回響,提醒著他此地實際上有多空曠之外,男孩緊貼在石壁上,依靠石塊勉強擋風,一片寂靜之下,只有來自洞外的抱怨和唱衰格外清晰。
她不會來救他的。這樣的判決隨著冷風一同刮進他的耳朵里,好冷啊……他心想,他會不會凍死在這兒?
“苦了咱倆……還得守著這小子……”
“他自己都不信,要不然也不會就讓咱倆來看著……”
“你說老爺會不會……”
洞外的聲音斷斷續續,意識逐漸模糊。
朦朧之際,男孩隱約聽到一點怪異的響動。
原本以為是看守的兩人又在互相抱怨,但很快,聲音逐漸加大,到最后歸于平靜,這中間夾雜著一絲仿佛嚎哭又被堵住的聲響,將男孩從昏沉中拉了出來。
洞口傳來拖拽的聲音,緊接著是腳步聲。
聲音不大,步子也不快,一下下踩中他心跳的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