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在化為水聲后停了下來，山洞中重歸寂靜。

男孩吞了口口水，舔舔嘴唇，感覺干啞的喉嚨好受了些，張口試探著問：

“……誰？”

“我。”

這聲音熟悉又陌生，男孩激動得彈了起來：

“曉曉！你來……你來救我了？！”

水下地形并不平坦，男孩一個踉蹌，連忙扶住石頭讓自己站穩。

幾分鐘后，聲音的主人伴隨著嘩嘩水聲小心翼翼地靠近，割斷系在石頭上的繩索，拽了拽男孩：

“跟上。”

水邊的土壤并不干燥，也并不干凈，但對于男孩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用泡皺的手指抓起一大把泥土，好像只有這樣，獲救才有實感，欣喜得毫不遮掩：

“曉曉你居然真的來救我了！你是怎么……”

“別動。”寧昭朝他的后腦勺拍了一把。

在視線中只剩黑暗的時候，人的聽覺會變得更加敏感，尤其是在如此之近的距離。

身后傳來一陣悉索，是布料摩擦的聲音。男孩僵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

寧昭可舍不得來之不易的衣服沾水，先不說在這種寒冷的時候，裹著濕衣服絕對不是她現在這副身板扛得住的。

只說這衣服本就厚，沾水后變重更是影響行動。

但這洞中的水，光是聞著就知道有多污穢，如果感染了也不是鬧著玩的。寧昭一面擦拭著身體，一面計劃著等到了安全點的地方就好好清洗一下。

擦干身體穿好衣服，寧昭把用過的布丟給男孩：

“你也擦干吧。”

男孩愣愣的接過，下意識摸到了袖子，這好像……是件衣服？

質感還有些潮濕，不過也沒什么好抱怨的了，男孩連忙胡亂擦拭起來。

“怎么稱呼？”

“啊？”

“怎么稱呼？”

男孩怔住，停下了手中動作，呆愣愣看著黑暗中聲音傳來的方向，不知該作何反應，直到寧昭又問了第二遍，他這才慌張起來，撲向前：

“曉曉你不要哥哥了嗎？曉曉……”

他好像摸到了一個瘦骨嶙峋的手腕，但馬上被對方躲了過去。

“哦，哥哥……我是說你的稱呼，聽不懂的話，就是名字。”她笑了一聲，又問了第三次。

一個古怪的念頭在男孩腦子里閃現——不會有第四次詢問，如果他不做出正確的行為，這也許就會是他最后一次見她。

“……蘇庭羽。”男孩甕聲甕氣地回答。

寧昭很高興對方能在自己耐心耗盡之前做出答復。

在她看來，廢了這么大力氣來救出這個小子，原本就是看在他之前試圖解救自己，以及原主的面子上，如果在這里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兩人就可以分道揚鑣了。

再之后，無論他是成功逃脫，還是亂跑亂撞被抓住，她都不會再理會。

如果他又亂跑，甚至有可能吸引走看守監工的注意，而給她的出逃帶來便利。

這么一想……寧昭忽然覺得自己多余問這一句。

唉，誰讓這人和原主相識，誰又讓自己就喜歡多認識個人呢？

摸了把蘇庭羽的腦袋，拽了一下他頸間繩索，示意他跟自己走出洞穴。

洞外可就亮多了。

余暉在西邊天空留下一抹鮮紅，在泛藍的視野中，蘇庭羽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三個人。

準確地說，是兩個活人，一具尸首。

尸體來自看守的監工之一，蘇庭羽這才發現之前自己擦拭身體，用的正是他的衣服。

另一名監工被打暈捆好扔在地上，躺在旁邊目眥欲裂的恰是之前的書生。

寧昭動手扒下那監工的衣服，丟給目瞪口呆的蘇庭羽：

“隨便你換上或者套在外面吧，待會兒應該挺冷的。”

隨后不由分說，解開他脖子上的繩索，轉頭往那監工頭上套。

蘇庭羽先是看看手上的衣服，又看看寧昭，視線跟著她的動作轉向地上的監工，這才反應過來，手無意識摸上驟然空落落的脖子，又連忙去套衣服。

書生在最初的驚恐過后，現在重新看到寧昭的動作反而平靜了下來。

這套動作他熟，看來這個顛婆不打算再殺一個了。

他倒不怎么在乎這監工的生死，反正都倒在這了，救不了他。

但一天之內再度經歷血腥的一幕，即使因為這女的換了新家伙而沒那么恐怖，對于書生來說也已經是過于大的刺激。

他真的不想再被迫觀看一遍了！

這一番心思，寧昭是沒那個精力去關心的。

拉起書生，從包袱里掏出窩頭掰開，強硬塞進他嘴里：

“吃。不吃就餓著。”

質地又糙又硬的粗面窩頭，他以前哪受過這個罪？但眼下這個情況，卻也容不得書生挑三揀四。

動作不敢太慢，抻著脖子慌忙咽下窩頭，噎得他暈頭轉向，又不敢聲張，怕這女的把他按到水牢里去喝臟水。

另一邊，蘇庭羽穿好了衣服，看到寧昭的動作，微微低下了頭，不知怎么心里有點別扭。

寧昭拍拍手，把剩下半邊窩頭送到嘴邊，想起什么似的回頭看了蘇庭羽一眼，把窩頭丟了過去。

她自己找了個背風的角落坐下，從包袱里掏出紙包著的、已經冷透的饅頭和雞肉。

拿起饅頭啃了幾口，見到蘇庭羽已經吃完了窩頭，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笑了一下，抓起一塊饅頭道：

“這紙包里的全是我吃剩的，你確定要吃？”

其實蘇庭羽最開始并不是想吃寧昭的食物，但看向她后，視線就不由自主被她啃著的饅頭吸引。

他真的餓了，聞言也不覺咽了口口水。

聽寧昭的意思，似乎并不介意和他分享，蘇庭羽不覺有些驚喜：

“可以嗎？”

這一天內發生了太多事，妹妹也變得很陌生。

想想他其實也有好多天沒有見過她，也許兩個人早就已經不再熟悉，蘇庭羽心底的恐慌也似乎減輕了幾分。

這份驚喜隨著白乎乎的半塊饅頭一起落入蘇庭羽的掌心，隨后跟來的還有一塊雞肉。

寧昭包起來的都是便于攜帶的部分，雞肉雖香骨頭卻麻煩，她不想紙包半路破掉，加上剩的也不多，因此帶的肉其實很少，蘇庭羽也看得到。

伴隨著肉一起到來的是寧昭帶著笑音的一句：

“這個要吃的話，得聽話哦。”

蘇庭羽也抿嘴露出微笑，他甚至在啃那塊肉時，看了一眼地上的書生。

真的太久沒吃到肉了……即使是這樣一小塊，蘇庭羽咀嚼得很是仔細。肉的來源更加使他想要更長久品嘗口中的食物。

但寧昭沒這個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