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長安好不容易解除一日宵禁,可謂是整夜燈火通明,大街小巷觥籌交錯,長安的燈火照亮了半邊天。
藥王廟前,萬人祈福,一年一度的社火表演吸引了大小官宦百姓前來祭祀祈禱。
崔青梅鮮少有機會離開家,穿著一身薄襦絲綢束裙,抱著一個暖手壺便出門了。
“真熱鬧。”身邊的侍女玉竹笑著說。
“平日里都在家里制藥,今日出來轉轉,真是輕松。”青梅說著,走到街邊一家賣絨花的小攤邊,拿起一朵紅色珠實絨花,在玉竹頭上比了兩下,“今日穿的碧綠色襦裙,倒是搭著好看。”
玉竹笑著將絨花插到自己頭上,“果真好看。”
青梅付了錢,拉著玉竹去看舞獅。
到了看表演的地方,人越來越多,摩肩接踵,崔青梅拉著玉竹的手不知何時被人擠開,自己倒是被擠到了不知何處的地方。
“來個花燈嗎?”小攤老板娘看面前姑娘貼了面靨,畫了花鈿,髻上簪花步搖樣樣不少,是個不缺錢的主。
青梅低頭認真看了花燈的樣式,拿起一個淺青色花燈,“這種如何賣?”
“十文。”老板娘笑嘻嘻地收下錢,為青梅點了燈。
崔青梅順著人流走到藥王廟,其實這次出門,崔青梅是想要前來祈福燒香的。“下一位。”
崔青梅放下花燈,提著裙子走到跪墊面前,點燃自己的燭火,雙手合十跪下。
抬頭仰望那關公尊像,“信女只愿父親能渡過難關。”
崔氏藥行在東市是很有威望的,一年前,戶部尚書之女也搞了個藥鋪,與崔父的藥行成了對家,顯而易見,平常商戶怎么敵得過官家的鋪子?
崔氏藥行從那以后關了幾家鋪子,只剩下兩家維持生計,賠進去不少錢。
如今,那姑娘還想要一家獨大,將崔氏另兩家鋪子也一并買下來,出的價錢更是額外地低。
崔青梅低頭閉眼,心中忐忑,竟突然有些七上八下起來。
“小姐!”玉竹突然從門外探頭,“小姐!別拜了!”
崔青梅立馬站起身,果然玉竹正焦急朝她招手,崔青梅提著裙子小步跑過去。
“發生了何事忙忙慌慌的?”玉竹并不是分別這一小會兒就會失了體統的人。
“老爺……”玉竹思量一下,“老爺被京兆府抓走了!”
崔青梅把手中暖壺遞給玉竹,擠開眾人,朝家中奔去。
幸好家中一切陳設沒有被破壞,崔青梅拉過趙管家,“父親為何被抓?”
“京兆府的人一來就將人扣下,然后才說是因為老爺販賣假藥……”趙管家滿頭銀發,在崔家做了三十幾年的活,若是崔父出了事,定然是承受不住的。
“您放心,父親會沒事的。”崔青梅安慰著,其實自己心里也擔心得很,這京兆府拿人,說不定就是那個官家小姐吩咐的,將父親抓去,定是為了買鋪子,這樣強買強賣的事情,也只有當官的做得出來了。
“小姐,夜里冷,將披風披上吧。”玉竹拿來一件披風。
崔青梅將披風裹上,對趙管家說,“我和玉竹去一趟京兆府,您將家看好,若是還有人來,一定把母親城外藥田的地契藏好。”
“一定!”趙管家撫上崔青梅的手,“你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在外經商,你性格這樣好,定是上天保佑。”
“我一定會把父親救出來的。”崔青梅拍了拍趙管家的手。
崔青梅走后,只剩下趙管家一人
趙管家轉身看著崔氏寒舍,以前崔父賺了大錢也不曾換個宅子,只住這一方小院子,現如今大勢已去,看來再也沒機會了……
子時,京兆府——
京兆府尹劉坤正宴請賓客,舉杯對盞,面向州牧,“今日,上元佳節,大家吃好喝好!”
州牧摸著胡子,遣下舞姬,帶上了崔世源。
“戶部尚書送給我們的,說是任我們消遣。”州牧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你一個低賤商戶,如何招惹了堂堂尚書大人?”
崔世源行禮,“敝人做些小本買賣,販賣假藥絕無可能啊……”
劉坤嘲弄一笑,“老子說什么就是什么,來人!”
“不認,就打到他認為止。”劉坤朝在座的賓客招手,“也請各位觀賞一番,這嘴有多硬。”
在座的都是京兆府的小官吏,有些甚至是打手,誰敢說不是?都是些受賞賜的人罷了。
“敝人為制藥業貢獻一生!絕不認罪!”崔世源趴在杖刑臺上,二十杖下去,嘴角已經滲血。
“府尹,府外有一女子求見。”一個小廝走進來,“說是……崔氏的女兒。”
“哦?”劉坤有趣地挑眉,看了一眼崔世源,“快請進來。”
崔世源已經奄奄一息,聽到崔青梅來,又回過神來,“不要……”
“民女崔青梅……”禮未行完,崔青梅看到了渾身是血的父親,臉色煞白,渾身顫抖看向府尹,“我父親犯了何罪?府尹為何屈打成招?”
劉坤舉起酒杯,“崔娘來喂我吃酒,本官便告訴你。”
崔青梅袖下雙拳已經握緊,“堂堂京兆府竟然徇私枉法,你就不怕圣人知道嗎?”
“圣人事務繁忙,怎會管你這區區賤民?”州牧調笑看著崔青梅,“你今日來了這鴻門宴,還想出去?”
“府尹……”崔世源咽下一口血,“煩請府尹放過小女,敝人什么都依……”
崔青梅跪坐在崔世源身邊,“父親……”
“好啊。”劉坤朝門口的人招手,“將崔青梅綁起來。”
“父親……”崔青梅被綁在京兆府殿前的柱子上。
“崔氏藥行販賣假藥致人死亡影響甚大,現判犯人崔世源六十杖刑,以儆效尤!”
“不行!”崔青梅掙扎著,“父親會沒命的!”
“行刑!”
兩名打手左右站立,小臂粗的刑杖打在已經奄奄一息的崔世源身上,杖刑還未過半,崔世源已經支撐不住,雙眼一翻,沒了呼吸。
“崔氏名下兩家店鋪,按律法,交由京兆府管理。”
崔青梅被堵住嘴,解開繩子,送到劉坤身邊。
“崔娘甚是貌美,不若入了本官府中?”劉坤一雙油手撫摸著崔青梅的臉頰,“怎么樣?崔娘?”
崔青梅發出嗚嗚聲抗衡著劉坤。
崔世源的尸身被送回了崔宅,崔青梅被綁著正要往劉坤宅里送。
玉竹在外面等了許久不見人,察覺不對勁,敲響了緊閉的府門。
無人應答。
“御史大人例行檢查,讓開!”
來人穿著侍衛服,看玉竹梳著雙垂髻,行了禮,“請讓。”
玉竹沒看清誰是御史,直接跪下,“御史大人,求您能救救我家小姐和老爺!”
眼前突然出現一件天藍色胡服一角,“誰家小女婢如此大膽?”
“還不讓開!”那侍衛又大喊一聲。
“唉,日暮,別如此無禮。”御史將玉竹扶起來,輕輕往旁的地方拉,“這京兆府正在宴請賓客本御史可不能錯過。”
玉竹聽后,察覺御史并沒有聽她的話,沒有再說,看在御史帶來隊伍之長,悄悄躲在最后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