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樂江！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嗯？
我滿心困惑，接連眨了好幾下眼睛。等頭暈的感覺慢慢消散，眼前的景象讓我心里直發怵。
周遭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十分陌生，不過我只能說，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奢華的房間。
墻上掛著描金邊框的字畫，腳下鋪著柔軟的織錦地毯，頭頂懸著精美的琉璃燈盞，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大戶人家的底蘊。這里隨便一件東西的價值，都遠超我這輩子攢下的積蓄。
當然，我那點積蓄本就少得可憐。
盡管房間奢華無比，可眼前的場景卻把這份美好破壞殆盡。
屋里有兩個女子，一個年輕小姐身著精致蜀錦長裙，一頭長長的烏發，精心挽成了華麗的發髻。她美得如同畫中仙子，身姿更是婀娜動人。然而，她臉上那抹冷笑，卻讓我脊背發涼。
在她身旁跪著另一個女子，是個瘦弱的丫鬟，正淚眼汪汪地抬頭望著我。
她嚇得渾身直哆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捂著臉頰上的傷口。鮮血順著傷口緩緩淌下，和她不斷滾落的淚水混在一起。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手里正握著一根皮鞭。難道……是我打傷了她？一想到這兒，我的胃里就涌起一陣強烈的不安。
房間里還有其他人。門口站著表情冷峻的家丁，個個身形魁梧，仿佛是要阻止任何人離開。
還有些丫鬟，穿著和跪著的這個女孩一樣的衣裳，此刻正驚恐地擠在房間另一頭。我和其中一個丫鬟對視了一眼，她嚇得輕輕尖叫一聲，趕忙低下頭，眼睛死死盯著地板，活脫脫像只受驚的小老鼠。
我意識到，所有人似乎都在等我開口。可我連自己怎么到這兒的都不知道，只能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
“嗚嗚……求求您，少爺！饒了我吧——啊！”
“閉嘴，賤婢。你剛闖了禍，還敢未經允許就說話？再敢說一個字，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可惡！那個富家少女猛地一腳踢向丫鬟的肋骨，丫鬟疼得大聲慘叫。可她根本不敢反抗，只能用手護住臉，任由一腳又一腳重重地落在自己瘦弱的身體上。“唔……”她的哭聲都被憋在喉嚨里，好像真的特別害怕，只要發出一點大的聲音，舌頭就會被割掉。
這實在太過分了。“住手！”我憤怒地大喊，伸手一把抓住那個施暴少女的胳膊，在她再做出更過分的事之前，把她拉開了。
“嗯？”她好像對我的阻攔感到很疑惑，但很快就明白了，點了點頭說：“哦，抱歉，陳樂江，我懲罰你家丫鬟確實不合適。那你打算怎么處置她？是按我提議的，砍掉她一只手，還是你有別的想法？”
丫鬟渾身抖得像篩糠，既不敢抬頭，也不敢再出聲，只是把頭用力磕在地上，默默求饒。我掃了一眼那些在一旁靜靜看著的其他丫鬟，她們沒一個人敢和我們對視，我猜她們肯定特別害怕被卷進這件事里。
這一切簡直亂成了一鍋粥。我的記憶好像被一層迷霧籠罩著，完全不明白這個瘋女人把我當成了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陷入了這種絕境。不過這些細節可以先放一放，我絕不能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不管。
“不行！絕對不行，不能砍她手！她到底做了什么，要遭這種罪？”
那個瘋姑娘挑了挑眉毛。
“哈？你這問的什么話！你明明看見了！這個笨手笨腳的蠢貨把茶潑我身上了。”她惡狠狠地說，每個字都帶著濃濃的惡意。“這太荒唐了，樂江。你陳家花了那么多心思，調教、供養、庇護這個丫鬟，可她倒好，恩將仇報，弄臟了本小姐的衣裳。砍掉她一只手都算輕的！不過她一個丫鬟，長得還挺標致，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丫鬟強忍著恐懼，連哭都不敢出聲。
我瞧了瞧這個小瘋子，她衣袖上確實有一小塊茶漬，肯定是剛才潑上去的。可那污漬小得可憐，我都懷疑她當時根本沒感覺到。
就因為這點事？就因為這么芝麻大點兒的事，你就要折磨這個可憐的女孩？怎么會有人這么小氣、這么冷酷無情？
她簡直壞透了。這個女孩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居然能若無其事地說著砍掉別人手，還打算把人賣去當奴婢。也許再刺激她不是什么明智之舉……我得想法子勸勸她，找個和平的解決辦法，千萬別再弄出什么嚴重的人身傷害了。
“聽著，我肯定她不是故意的。對吧？”我轉頭問正在哭泣的丫鬟。
“少爺，我以我的命發誓，這真的是個意外！”那女孩說著，又一次用力把額頭磕在地上。哎喲，光看著我都覺得腦袋疼。“求您饒了我吧，我做夢都不敢想會冒犯林小姐。”
“你覺得你的命值幾個錢，丫頭？”瘋女人——顯然她姓林——尖聲說道。“陳樂江，你今天太反常了。趕緊把她罰了，這事就了結了！”
“求您了……”那個驚恐萬分的丫鬟又開始強忍著抽泣。
我假裝摸著下巴，做出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所有人都認定我就是陳樂江，還把懲罰這個丫鬟的事兒全權交給了我。
這里面肯定有大問題。
我真想直接說他們認錯人了，可腦海里總有個聲音在提醒我，先順著他們演下去。于是我決定給這個丫鬟一個不痛不癢的懲罰，希望能讓這個瘋女人消消氣。
“那就這樣吧。”我不耐煩地說，然后轉頭看向丫鬟。“首先，你得真心實意地向林小姐道歉。然后，把這個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今晚不許吃晚飯。就這些。”
說完，我趁機扔掉手里的皮鞭，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丫鬟、林家小姐，還有屋里其他丫鬟，全都震驚地看著我。
“陳樂江！？”
林家小姐第一個回過神來。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滿臉怒容，又透著十足的疑惑。有那么一瞬間，我真覺得她要拿刀捅我。“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明白嗎？她弄臟了我的衣裳！這可是我上次去京城的時候特意定制的！”
我才不管她是不是把整壺茶都倒你頭上了，你這個該死的瘋子。就為這點破事兒，你也不至于把別人的生活毀了吧。
我聳聳肩，盡量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年頭，找個靠譜的丫鬟可不容易，而且我今天心情好。別擔心，以后我會好好管教她的。你就別追究了，行不？求你了。”
“呃，可是……她不過是個……呸，行吧！既然你這么堅持！”林家小姐極不情愿地妥協了。接著，她又惡狠狠地瞪了丫鬟一眼，跺著腳朝門口走去。她連我要求的道歉都沒等。“我回自己院子了！”
砰！
她走后，屋里安靜了好幾秒。突然，丫鬟跪著往前爬了幾步。
“謝謝您，謝謝您，少爺！”她放聲大哭，眼淚止不住地流。我還沒來得及阻攔，她就捧起我的靴子，把頭放在了靴子下面。“我發誓，以后一定忠心耿耿、勤勤懇懇地伺候您。絕對不會再讓您失望了。”
那是一種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突然得到赦免的如釋重負。
“沒必要這樣。”我尷尬得不行，趕忙把腳從她頭上挪開。這一切都太詭異了。
我想都沒想，站起身，扶著丫鬟站了起來。她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我仔細打量，才發現這女孩其實挺漂亮的。她那頭黑色短發被林家小姐弄亂了，可即便沒施粉黛，五官依舊精致迷人。她額頭上有塊明顯的紅印，是剛才磕頭留下的，更別提臉頰上還在流血的傷口了。不管怎樣，我的腦子開始飛速運轉……我必須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而這個我剛“救”下來的女孩，應該是最安全的詢問對象。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翠青，少爺。”她抽抽搭搭地回答。
要是我連她名字都不知道，可能會顯得很奇怪，不過她顯然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太好了，這事兒或許能成。
“翠青。從現在起，你要好好干活，做事小心點，知道嗎？”
“好的，少爺！謝謝您！”
“還有，我有點累了，你帶我回我房間吧。”
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兒，免得被人看出破綻。等找個沒人的地方，我再向她打聽情況，看看我的猜測到底對不對。
可不知為啥，翠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她點點頭，卻躲開了我的目光。
“明……明白了，少爺。”
其他丫鬟臉上的表情也很怪異。真奇怪。我一邊琢磨著到底怎么回事，一邊跟著翠青離開了這間富麗堂皇的房間。門口的家丁見我經過，彎腰行禮，表情還是和一開始一樣冷漠。
……
“就是那樣，對吧？陳少爺不滿足于只是對我們動手動腳了，他現在真的要這么做了。”
“怪不得他今天表現得這么奇怪，還不聽林小姐的話。可憐的翠青！不過，這總比那個惡毒女人原本打算對她做的要好。”
“噓！要是被人聽到你們在背后議論少爺，我們就死定了！快點，趁他還沒覺得一個丫鬟不夠，我們得趕緊回住處去。”
“你們怎么能就這么扔下她！？”
“我也不想啊，可我們什么都做不了。去救她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