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瑤手中的團扇“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扇面上繡著的蝶戀花圖案沾上了泥土。她渾然不覺，只是呆呆地望著蕭遠離去的背影，耳邊回響著那句“你哥哥就要回來了“。

“哥哥...要回來了？“她喃喃自語，指尖不自覺地揪緊了衣袖。三年未見，那個總愛把她高高舉起的少年，如今該是什么模樣？

回到寢宮，蕭凌瑤輾轉難眠。窗外月光如水，她披衣起身，從妝奩最底層取出一個錦囊。里面靜靜躺著一片干枯的紅楓葉，葉脈間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跡——那是三年前哥哥蕭凌風出征時，她偷偷藏起的。

“公主，您怎么又看這個？“貼身丫鬟綠竹端著安神茶進來，見狀嘆了口氣，“蕭將軍明日就到京了，您該好好休息才是。“

蕭凌瑤將楓葉貼在胸口，忽然問道：“你說，哥哥會不會...不認得我了？“聲音里帶著十六歲少女罕見的忐忑。

次日清晨，京城主街兩側擠滿了迎接凱旋將士的百姓。蕭凌瑤站在城門樓閣上，一襲鵝黃色襦裙在風中輕揚。當熟悉的玄色軍旗出現在視野盡頭時，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軍陣最前方，皇帝蕭潔端坐馬上，明黃龍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而在他身側——蕭凌瑤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個執韁的少年將軍眉目如劍，左頰卻多了一道猙獰傷疤，從顴骨一直延伸到頸側。

“那是...哥哥？“她扶著欄桿的手指微微發白。記憶里總對她溫柔淺笑的少年，何時變成了這般凌厲模樣？

忽然，皇帝對少年說了什么。下一秒，蕭凌風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如箭矢般穿透人群，準確鎖定了閣樓上的妹妹。那一瞬間，他眼中寒冰盡褪，嘴角揚起熟悉的弧度。

蕭凌瑤再也按捺不住，提起裙擺就往城樓下跑。身后綠竹的驚呼、侍衛的阻攔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穿過重重人群，在將士們驚愕的目光中，直直沖向那匹高大的戰馬。

“吁——“皇帝緊急勒馬。馬匹前蹄揚起，眼看就要踏到蕭凌瑤身上。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從馬背上飛掠而下，穩穩接住了她。

熟悉的沉水香氣息撲面而來。蕭凌瑤抬頭，正對上哥哥無奈又寵溺的眼神：“三年不見，還是這么莽撞。“聲音比記憶中低沉許多，卻依然帶著獨屬于她的溫柔。

皇帝在馬上輕笑：“看來朕的鳳舞公主更親近義兄啊。“這話引得周圍將士哄笑，卻讓蕭凌瑤耳根發燙。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緊緊攥著哥哥的護腕，連忙松開。

“傷...“她顫抖的指尖虛撫過那道傷疤，“疼嗎？“

蕭凌風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放下：“早不疼了。“說著突然將她舉過頭頂，就像三年前出征時那樣，“看，我家瑤瑤長高了！“

在百姓的歡呼聲中，蕭凌瑤羞得滿臉通紅，卻沒像小時候那樣掙扎。她悄悄望向站在一旁的蕭遠，對方正含笑注視著他們，目光相觸時，太子殿下竟微微別過了臉。

當夜慶功宴上，蕭凌瑤注意到哥哥始終站在她三步之內。每當有朝臣過來敬酒，他都會不動聲色地擋在前方；宮女端來的菜肴，也要先經他銀針試過。這種過分的保護欲引得幾位貴女竊竊私語，蕭凌瑤卻恍然想起小時候哥哥為她擋秋千的模樣。

“凌風這次立下大功。“皇帝舉杯笑道，“可有什么想要的賞賜？“

蕭凌風單膝跪地：“臣只求繼續守護鳳舞公主。“他說得鄭重，蕭凌瑤卻注意到他垂下的睫毛微微顫抖——這是哥哥說謊時的小動作。

宴席過半，蕭凌瑤借口更衣離席。剛轉過回廊，就被一股力道拉進假山陰影處。她正要驚呼，熟悉的沉水香讓她瞬間放松。

“哥哥？“

月光下，蕭凌風的眉眼柔和得不似白日里的冷峻將軍。他輕撫著妹妹發間的珠花，低聲道：“這三年，我每天都會想起離京那日，你在紅楓林里追著軍隊跑...“聲音突然哽住，“當時我就發誓，若能活著回來，定要...“

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蕭凌風神色一凜，迅速退開兩步，又恢復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來人是蕭遠，見到他們明顯一怔：“鳳舞公主，蕭將軍，怎么不在宴上？“

“正要回去。“蕭凌風擋在妹妹前面，語氣疏離。蕭凌瑤卻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手緊握成拳，骨節都泛了白。

回宴席的路上，三人各懷心思。經過御花園那片紅楓林時，蕭凌瑤忽然停下腳步。夜風吹過，楓葉沙沙作響，恍惚間她似乎看見十三歲的自己哭著追趕軍隊的身影。

“怎么了？“蕭遠關切地問。

蕭凌瑤搖搖頭，卻發現哥哥也望著楓林出神。月光下，他側臉的傷疤顯得格外刺目。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卻在半途被蕭遠遞來的披風打斷。

“夜深露重。“太子殿下溫聲道，目光卻落在蕭凌風緊繃的背影上。

這一刻，蕭凌瑤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看著面前兩個同樣出色的男子，胸口泛起陌生的悸動。那片紅楓林的沙沙聲，仿佛在訴說著某個被時光掩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