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拘謹的揮了揮手。
楊亦辰趁機借口要和班花敘敘舊,擺脫了鄭程的死纏爛打。
又是一杯酒下肚,不滿地嘟囔了幾句“見色忘義”,衣衫不整的花花公子很快便醉醺醺地倒在了沙發上。
“噠——噠——噠——”帶著金絲框眼鏡的儒雅男子紳士地帶著身后的女孩到了一樓的花房。
“四季的花卉,在此處得到長青。”楊亦辰低語,又轉身看向女孩“你亦似一株長青的白百合?!?/p>
少女似乎沒有注意到男子眼中閃過的一抹熾熱,有些羞赧地低著頭,濃密地黑發遮住了前額,以及少女的眼睛。
“當年的事,我替棽兒向你道歉?!睏钜喑秸Z氣誠懇,“她也是受到了蠱惑,聽信了流言蜚語?!?/p>
少女雙眸微微一顫,連忙擺了擺手,“我不怪棽姐姐的……”
楊亦辰眼中不免染上笑意,蹲下身子,直視著眼前的人兒,“要是有什么苦難,就來找我們。得好好讓棽兒將功補過才行?!?/p>
少女低下了頭,回應低似蚊鳴“嗯……”
鐺鐺——
鐘樓上鎏金指針緩緩指向天邊的明月。
已至三更夜,周絎領著諸位賓客來到別館。
別館有三層,每層四個房間,頂樓最靠里的是主人房。每個房間裝修風格各異,色調裝飾和主題各有千秋,可見樓主的雅趣。主賓共七人,在一晚上的觥籌交錯后不免身心俱疲,各自找了心儀的房間,便早早的入睡了。
主客剛好占滿了三樓。周絎居北向的主人房,鄭程和洛川住西向的二人間。楊亦辰和姬棽這一對小情侶,尋了南邊樓梯口邊浪漫風格的粉色調房間。而住在南邊靠工具間的兩個小房間的人,便是未央和林岑了。
少女輕輕推開朱紅的門扉,映入眼的便是滿屋亮色調的陳設。墨綠的馬賽克地毯,入門處兩側的嫩綠的柜子上排滿了擺件,靠里的大床橙黃色床單上擺著兩只紐扣眼玩偶,床頭燈的光澤將整個房間暈染上一絲醉意。
拂去深處的流蘇窗簾,外側的陽臺上擺滿了花卉,為深秋抹上一絲難得的姹紫嫣紅。陽臺上能將整個古堡的景色盡收眼底,可花花草草卻讓人無處落腳,少女便歇了出去透氣的心思。
房間里有獨立的衛浴,倒是省了不少麻煩。少女將房門鎖上,又將門側的掛鎖閂上。步入浴室,又是滿目生機。窗臺上擺了幾株多肉,透過琉璃窗,下方便是南邊緩緩淌過的小河,幾片殘黃落葉在彎月潔白的光輝下向遠方飄去。
即使是深夜,月光下的河水仍清澈見底,倒是底下的河卵石融進了四周的黑暗,難以覓到。
少女輕笑一聲,松袍解衣,暖流緩緩注入窗邊的浴池,縷縷熱氣頓生池上。少女單薄的身子浸在水中,如水上飄曳的落葉,一觸即摧。
呼……
身體被暖意繚繞,水汽迷了人眼。
喵~
略顯慵懶的白貓小心地立在池沿上,似乎很怕水似的,金藍相錯的豎瞳盯著池子里的美人。
呵……
少女似乎被它的模樣逗笑了,頓時玩心大起,圓潤的腳趾頭一下子從水中探出,夾住貓咪的尾巴,就要往水下拽。
卻見那白貓尾巴一緊,泥鰍似的從少女腳趾間溜走了。白貓回頭,盯著少女,埋怨似的叫了一聲,便轉過頭,溜出了浴室。
白汽中頓時只留下水流聲和少女銀鈴般的低笑。
……
洗漱完,少女披著純白浴衣,蓬松的頭發及腰。
正巧茶幾上的瓶瓶罐罐里盡是茶葉,少女便尋了副茶具來。
水燒開,撒上磨得碎落的茶葉,片刻,茶香溢滿小室。
少女唇角微動,抬手,輕抿一口茶,神情淡然。
“咚咚——未央睡了嗎~”門口處傳來敲門聲,正是隔壁的林岑。
未央輕輕放下手中的瓷杯,無聲吹滅了茶爐下的燈火,輕輕看了看門口,但并未出聲。
門口,林岑等了良久,還是沒聽到回應,皺了皺眉便回房了。
不速之客既去,少女便又點爐添茶,享受閑暇片刻。
三杯兩盞清茶,孤自賞,白輝滿月。
……
深夜,眾人皆已熟睡。
“嚓——”房間某處傳來機械的碰撞聲。
片刻,些許幽香漫溢在各房間內。
南邊綠油油的小房間內,“熟睡”的女孩嘴角微微勾起。
“啊,少爺,量好像加多了?!?/p>
“不是按成人量來配的嗎……”
“不是,只是那個小孩子……好像過量了……一時半會醒不來……”
“大概要多久?”
“呃……兩到三天吧……代謝功能太差了……”
“嘖……先把她安置在“幕后”……其他的,按原計劃進行……”
“是,少爺……”
朦朧中,少女似乎聽到了些許言語,如夢散亂無章、飄渺而散。
“啊——”
似乎聽到了尖細的尖叫聲……
“不是我,不是……”
“快說——不然大家都得死……”
“怎么會……”
“對不起……”
……
“到你了,洛川?!惫砟樏婢呦?,傳來戲謔的電子音。“出庭的那天,我在現場?!?/p>
鬼臉人走近了一步,蹲下身子,面具上的紅眼盯著倒在地上的少年,“法官說:‘提問證人洛川,被告陳述是否屬實?!銛蒯斀罔F的回答:‘屬實。’”
“現在,我再問你一次……屬實嗎?”
少年身體微微顫抖,雙眼縮了回來,“不……。”
“啊——”少年右臉上頓時生出一個顯眼的鞋印。
“與作惡者同惡之人,便是包庇作惡之人?!惫砟樔似鹕?,忽地抬頭,看著走廊上壁的燈,“你說,她知道嗎……你做的事……”
洛川眼角抽了抽,卻還是沒說話。
“最后,告訴我,動機是什么?!惫砟樔吮吃谏砗蟮氖诌o,平靜的聲音難掩一絲顫抖,“告訴我,你為什么做假證?!?/p>
少年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縷決絕,“當然是為了錢!”
噗嗤——
項圈上的毒針刺進了少年的頸部。鮮血汩汩地流,染紅了少年的衣袖。
“你說謊了……”鬼臉人的聲音里難掩一絲遺憾,隨即轉身走向走廊盡頭處的行李箱。
“想想,時間也應該到了……”
鬼臉人解開行李箱上的鎖,拉開拉鏈。
里面的人兒嘴唇蒼白,雙眼緊閉,眉毛緊蹙。
隨意把里面的人倒出來,摔在地上。
“哈——”地上的少女似乎摔疼了,眼角滑出一滴淚。
“呃——”
少年眼前一片模糊,頸上開始是撕裂般的痛,后來變為蚊咬般的麻感。
好冷——是毒素發作了嗎……
那是——
熟悉的人……
好想……
……
嗯……?
睜眼,是光滑的地板。四周是藍綠的墻壁,右側的黑板報上貼著大大的“光榮榜”三個大字。
許是太久沒睜眼的緣故,少女看什么東西都是糊的,便打量著身前的東西。
這瓷磚,板報,似乎……
與曾經的教室外一模一樣……
這么想來,果真……
不遠處的前方,少女眼中出現了一抹鮮艷的紅色。
那是……
視野漸漸恢復……
“呀……”
血泊中,倒地的少年右手伸直著,伸向自己的少女的方向,左手緊握著還在往外淌血的頸部,已然沒了氣息。
“在他流血而亡前,他已經被毒死了?!彪娮右魪纳砗髠鱽恚倥@才注意到身后有人,轉過身來。身后,行李箱旁,面具人輕笑了兩聲,隨即摘下了面具。他聲音依舊沉穩,“這是我對他最后的仁慈。”
那鬼臉面具下,正是周絎的臉。
……
“你知道嗎,小穎她被推下樓后,并不是馬上去世的?!?/p>
“摔斷脖子,全身粉碎性骨折,在劇痛中感受體內的血流干?!?/p>
少女低著頭,摸了摸脖子上的項圈,沒有回答。
“跟我來”周絎跨過洛川的尸體,走進旁邊的課室。
熟悉的布置。黑板上的課程表,墻上的班徽,外窗上窗簾緊閉,透不出一絲光亮。正是曾經的初三四班。
可是中央,兩具尸體倒在那里,頸上的穿孔處血肉模糊。他們的手卻緊扣在一起。
是楊亦辰和姬棽。
“有毒的佳侶,情再如何深,也難掩毒物的本質。”
“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這句話放在殺人上也一樣?!?/p>
周絎像是局外人,淡淡地點評道。
又轉身出了教室,走進了另一側的工具房。
里面,又是一具尸體,倒在地上,雙手死死捂著脖子,青灰色的臉上妝還沒卸,紅色的口紅格外亮眼。
這是林岑。
“是個很有謀略的人,可惜不太誠實。”
“假借好友之名,行畜生之實。親手將摯友推下樓?!?/p>
“順帶一提,你被轟出學校也是她的手筆?!?/p>
周絎回頭,掃了掃少女蒼白的臉,似乎想看出點什么。
喀喀喀——
最后,是走廊末端的洗手間。
里面,打扮時髦的花花公子永遠地閉上了眼。
“欲得淑女無果,反而惱羞成怒毀其名聲害其性命?!?/p>
“實在是畜生不如。”
眼看參宴之人除了自己和幕后黑手皆已慘死,少女的臉慘白慘白的。
周絎走出了衛生間,領著少女回到了行李箱旁。
周絎拿出掛在腰間的鑰匙,插進墻壁的縫隙里,一扭,墻壁裂開一條可容納一人通過的小道,道路盡頭是向上的樓梯。他示意少女跟上,隨即向前走去。
走上樓梯,上方是一個很開闊的房間,石制的墻,木制的房梁。兩側堆滿了雜草,墻壁上掛著鐮刀和斧頭。
周絎推開門,陽光頓時撒進屋內,周絎踏出屋子,少女也跟上。
入眼,便是古堡主樓灰黑的外墻。
那身后的小屋,便是茅草屋了。
竟在這古堡下方將曾經的學校一層復刻了一番,真是大手筆。
屋外,管家等候已久,見到周絎,欠身道:“少爺好?!庇喙馄车街芙W身后的白裙少女,又怔了一下,但很快,臉上又重新掛起了標志性的笑容,“客人早安。”
周絎向前,從身后摸出一個小盒子,遞給管家,“以后就麻煩您了?!?/p>
管家愣了一下,嘆了口氣,“既然少爺意已決,在下必定不負囑托?!彪S即又向周絎深深鞠了一躬,隨后轉身離去。
早晨,山間鳥雀爭鳴,落葉紛紛而下。
這偌大的莊園內,便只剩下了二人的腳步聲。
片刻,二人便來到了古堡后的小山上。
小山上有一間小屋,屋子前是兩座墓碑。
左側的碑上面寫著:永遠悼念吾妹——周穎。
右側則是一塊無字碑。
周絎單膝跪在左邊,輕輕的將一束淡黃的野花放在碑前,又拂了拂上面的灰塵。
……
“不用緊張?!庇鄷熑鲈谀凶由砗?,未央一時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是不是看到了?!?/p>
“是?!?/p>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p>
……
“小姐,有緣再見。”
管家依舊是那套燕尾服裝束,臉上還是那恰到好處的笑容。
少女淡淡地掃了一眼身后的古堡,“可惜了”。
管家沒有發話,只是將肩上的落葉拂去。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汽油味,夾雜著森林的腐殖氣息。
少女身影漸漸離去,一只白貓無聲的伴在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