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謝沅起了個大早。
京城內的小販們已經開始吆喝，包子鋪、糕點鋪、餛飩店紛紛架起了裊裊香味，謝沅走在市井街道上，鼻腔里涌來獨屬于清晨的炊煙氣息，心底升起久違的安心。
“含玉君早啊。”
“嗯。程伯早，要兩個南瓜饅頭。”
“好嘞。”
琴心境中期就可以辟谷，但謝沅仍是免不了口腹之欲。手里托著油紙包的饅頭，謝沅又散步走到糕點鋪。
“哎喲是含玉君，今兒來點啥？核桃棗泥糕還在烤，要不您先看看其它的。”
話畢，許姨又轉身忙去了。
謝沅在成品攤上看了看，伸手向右上方格里的薄荷拉糕，恰好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碰了個會面。
“謝公子？”
女子明眸皓齒，遮戴面紗，眉宇間帶著世俗女子少有的英氣。
謝沅默默退了一步，那日站在臺階上沒注意，葉凝兒居然和他一樣高，甚至隱隱勝他一籌。
她以前有這么高嗎？
謝沅自顧自拾了些薄荷拉糕，將銅錢放在攤角。他輕輕咬了一口，好像沒有昨天宋景之給的荷花酥好吃。
有些煩躁。
葉凝兒又開始跟在他后面了。不是說性情大變了嘛。憶及剛剛那只棱骨分明的手，謝沅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謝公子很喜歡吃糕點？”
葉凝兒來到他的身側，余光看到謝沅嘴角的碎屑，眼底劃過暗光。
謝沅木著臉嗯了一聲。對于葉凝兒，他說不上來什么感覺，就不是很喜歡，但也沒有到憎恨的程度。
上輩子害他掉進深淵里，謝沅也是有點報復心理的。不然也不會趁機要走不留仙了。
“退婚的事我會和令尊說明，不必跟著我。”
葉凝兒被面紗遮住的嘴唇抿直，糾纏過多可能會嚇著他，是以她順著謝沅的臺階下去。
“既如此，凝兒謝別。”
回到不羨仙，謝沅讓影七備點登門禮。
“公子，陸少爺來了。”
“在哪？”
“云水閣。”
謝沅輕嘆息，上樓推開最里面的隔間，陸子昭正凄凄慘慘戚戚。
“阿沅——”
離他還有一尺之距時，謝沅用手抵住陸子昭的腦門，有些頭疼道，“怎么了？”
“我爹要把我送到蒼嵐學院！嗚嗚嗚我一個鳳初境的菜雞去不是給人揍嘛，阿沅你一定要幫我！”
蒼嵐學院。
謝沅一時沉默，罷了，終歸要面對的。
“我和你一起去。”
“嗷嗚阿沅你最好了！”
陸子昭立馬停止假哭，作勢要來親他。往日的折扇翩翩公子形象掉了一地，影七默默轉身。
謝沅忍無可忍道：“陸瓊林！”
陸瓊林，字子昭。謝沅很少直呼其名。
一腳被踹出云水閣，關門前陸子昭故作風雅地展開折扇。
“嘖嘖嘖，阿沅你這個樣子是沒有女孩子喜歡你的，溫柔，要溫柔…”
云水閣內，謝沅平復了下氣息，沏了壺黃金桂，淡淡的桂花香在空氣中彌漫。
“收拾收拾，我們去趟葉家。”
“是。”
葉家，芙蓉居。
“姐姐，那丫頭今早去不羨仙退婚了。”
“我知道，京城內已傳得沸沸揚揚。”
葉清婉秀眉微蹙，略帶埋怨道：“這下好了，把謝含玉得罪透底。蠢丫頭還當眾退婚，葉家的里子面子都沒了。”
“她故意的。”葉清竹斂了斂心神，“蒼嵐學院的考核就快開始了，你多鞏固境界。考核不過，才是丟了葉家的臉。”
“噢。”
葉清婉悻悻退下，心里有些不服氣。
明明她們是雙生女，心連心，可姐姐總是為葉凝兒說話。
“父親呢？他回來了嗎？”
梅蘭低眉道：“回小姐，家主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噢。”
侍女退下，葉清婉毫無形象地躺在床榻上，有些抓狂道：“嗷嗷！好煩啊！”
她已經卡在鳳初境后期快兩個月了。姐姐都到琴心境中期了，連臭丫頭修煉得都比她快。這樣下去，她的天才名聲遲早不保。
葉清婉這般想著，沉沉睡去，眉眼間是遮不住的疲憊。
西沉之時，葉廷回到葉家，剛好與謝沅遇上。
“晚輩見過將軍。”
“含玉啊，進來坐坐。”
正廳里。
葉廷灌了口茶潤潤嗓子，“今早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是那小…丫頭主動提出來的，再說什么就顯得我婆婆媽媽了。”
“晚輩也意下如此，承諾我會繼續履行直到她及笄。”
“唉。”葉廷憂心道，“再有一月就是蒼嵐學院的招生考核了，葉家三女都會去，到時還望你多多照應。”
謝沅挑眉，據他所得消息，葉家長女葉清竹的實力都快趕上他了，隱瞞實力連他老爹都沒告訴。
到底謝沅也是承下了情，晃晃悠悠回到不羨仙時天空已經鋪上了深沉的墨色。
“公子，我們要去蒼嵐山嗎？”
“嗯，不必通知影樓。”
“是。”
影七一板一眼地回答，看著謝沅莫名想笑。
“小影七？七七？”
影七的耳后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屬下在。”
“你今年多大了？”
“屬下今年十九，已經跟隨公子七年。”
“十九了呀，也該娶妻了。”
謝沅有些發愣地說道，也不知道上一世他死后影樓的影衛們如何。
“屬下跟著公子，等公子娶妻。”
這回輪到謝沅耳紅了，他咳嗽掩飾道，“經此退婚，三年內是不可能的了。”
呃，或許這輩子也不可能。
他對女子無感。
不羨仙還是照常營業，天在水卻關門停業了。
謝沅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宋景之也要去蒼嵐學院的招生考核。
或許路上能遇到他。
蒼嵐學院，作為這片土地上最頂尖的修煉者云集地，覓攬最豐富的修煉資源。據說無相境的尊者也在學院坐鎮。每到三年一度的招生考核，無數的修者趨之往之。
半個月后，謝沅在蒼嵐山麓下落腳。
福鼎客棧。
“公子，影一那邊回信了。”
謝沅展開信封，心底頓時驚得翻江倒海。
葉家當年是雙生女，葉夫人難產去世。且葉廷并無續弦，那葉凝兒是怎么冒出來的？
葉將軍向來潔身自好，葉夫人在世時二人就恩愛非常，是當時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葉廷為什么要造出葉家三女的假象出來？葉凝兒到底為誰所出？
“影樓在全力調查，但當時的證據被銷毀得太干凈，查證起來還要費些時日。”
謝沅燒掉信紙，立于窗前，目光深遠地看著近處的蒼嵐山，腦海里浮現出他落入深淵時葉凝兒的神情。
焦急？
他想他是魔怔了。
腦海里忽然晃過許姨糕點鋪前的一幕。謝沅跨步回到案桌前。
“等等，緣何斷定葉凝兒一定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