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級上學期的某天我發現我頭頂上起了個大包,又癢又疼,于是我用手撓,越撓越癢,越癢越撓,后來撓得血肉模糊還是癢。
撓破的地方開始滲出淡黃色的液體,這種液體流到哪里哪里就開始癢,紅腫,潰爛,我的頭發都被那黃液體浸濕干后粘在一坨。
沒過多久我整個頭上全是疙瘩,爛瘡,一旦癢起來我便抱著頭,雙手用力地刨,空氣中頭屑亂飛,頭上膿血橫流。那個時候我真想是個光頭,這樣沒有頭發的阻擋,撓起來會順手很多,但又不想沒頭發,不然怎么遮擋我頭上的爛瘡呢?
剛開始我沒告訴媽媽,因為我喜歡吃辣椒,常常還辣椒拌飯吃,我擔心媽媽責怪我是因為我吃得太辣導致上火才出現長疙瘩的。但紙包不住火,一次我正抱頭一頓亂抓,被媽媽看到了,她吃驚地盯著我看,等我發現她在看我,我才止住手,此時我的頭發已經亂成雞窩了。
媽媽雙手剝開我雜亂的頭發,“我的天吶,怎么頭上成這樣了?什么時候開始的?”媽媽又擔心又關心地問我。
我一五一十地對媽媽說了,媽媽很憂心,她打算給我治療。
媽媽不知道聽誰說我這個可能是頭皮里長蟲了,需要用香的東西把蟲引出來。誰誰誰也生過這樣的瘡,后來用煎雞蛋頂在頭上把蟲引出來,然后擦碘伏消毒就好了。
于是我的頭發被強行剃掉了,真的變成了光頭。
每天早上媽媽都會打5、6個雞蛋攤成雞蛋餅的樣子,然后稱熱放在我頭上頂著,看著散發著香氣的金黃金黃的雞蛋餅好想吃,只不過是給我頭上的蟲吃的。
而我也從此戴上了帽子,一頂紅色的帽子。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媽媽一定要給我戴一頂紅色的帽子,為什么不是粉色或是黑色,可能是我從小就喜歡紅色的緣故吧,但我不喜歡紅色的帽子,更確切地說是不喜歡帽子!
這樣治了一段時間后還是不見效,一到癢的時候我還是會一如既往地把頭撓破,血肉模糊了還想往深處抓。
后來又有人告訴媽媽,可能是遭遇小鬼了,湖北某地有個人只要掐幾下就知道是不是犯了小鬼,如果是,那她給你掐兩次就能治好了。
于是媽媽又帶著我坐船去了湖北,并找到那個神人。是一個五六十歲的女人,她看人的眼神有點像火車站小偷的眼神,她在我頭上掐了掐,說,就是迷信,掐兩次就會全好的。
別說她那樣掐著還挺舒服的,只是掐完后又勾起了我的癢,我又是一頓亂撓,如此這樣她的神手還是敗給了我的頭,于是迷信的說法也破了。
媽媽為了我的病傷透了腦筋,只要聽誰說有什么法子可以治,她便會去試。而我只能配合,即便有些法子我覺得荒唐可笑。
爸爸說不要道聽途說了,還是去正規醫院看為好。媽媽又聽說岳陽某醫院有個治皮膚病的專家沒有他治不好的皮膚病。于是她又帶我坐頓船去岳陽,拿了好多藥,瓶瓶罐罐的一大堆,還有一大堆中藥,說是內服加外用好得更快。
我的噩夢又開始了,每天早上媽媽都要給我洗頭,然后瓶瓶罐罐的藥一樣接一樣的往頭上抹,有的藥抹上去像往傷口上擦酒精一樣的疼,擦一次我哭一次。
難喝的中藥每天要喝三大碗,喝完半個小時就得跑廁所。
我的身上有濃郁的藥味,戴個帽子能遮住我的光頭卻根本遮擋不住那濃濃的藥味。
凡是見到我的同學都會刻意和我保持距離,坐在我前后桌的同學都會刻意把他們的桌椅搬開,離我遠遠的,我的同桌也會坐到最邊上去。別的同學還故意調侃他運氣好,和我做同桌,他則是越加嫌棄我,甚至我從他身邊經過,他都會快速閃到另一邊,然后馬上吐一泡口水到地上。后來他實在受不了了,他要求老師給他換座,但老師沒給他換。
別的同學竊竊私語,然后哈哈大笑,不時地用嘲諷的眼神看下我。一次我的數學作業空了兩題沒寫,被數學老師點名站到了講臺旁邊,她問我為什么不做完,我說不會做,她說不會做不會問別人嗎?我沒回答。她讓我伸出手來,然后用筷子般粗細的竹棍子在我手心上打了兩下,我的手心立馬出現了幾道紅印,我疼得直搓手,眼淚不住地流下來。臺下的同學或偷笑,或眼巴巴的看著我,我無地自容。
因為經常要去看病,時不時地要請假,我落下了好多功課,尤其是數學,越來越聽不懂。成績差,整天戴著帽子,滿身的藥味,我已然成了學校里的垃圾人物。在家里我要每天喝三大碗中藥,于是我幾乎每晚都會尿床,9歲了還尿床,又成了左鄰右舍嘴中的談資笑話。
媽媽又開始用偏方給我治尿床,她用豬尿泡裝上糯米煮出來給我吃,還晚上不定時地喊我起來尿尿,但通通不管用。
也許豬尿泡糯米飯是要吃豬尿泡而不是糯米飯,否則怎么會一點作用都沒起到呢?
還有晚上爸媽輪流喊我起床,往往等他們想起來喊我的時候,我已經尿濕一大片了。
那時家里條件并不好,家里的經濟來源就是那幾畝地的棉花,還有幾畝地的水稻和甘蔗,但除了要上交給國家的自己剩下的也并不多了。
每次賣完糧食,媽媽總會拿出些錢帶我到各個地方給我看病,錢花了不少,但還是沒什么用。爸媽也很無奈,他們也盡力了。
一天我放學了,同村的幾個男孩子在我身后時不時地說說笑笑,然后一個接一個的喊:“癩子殼!癩子殼!”我不敢回頭,加快速度往家跑。
媽媽在地里干活聽到了喊聲,她生氣極了,她朝那幾個男孩吼了起來:“我看誰在喊?你們的大人是誰?他們就是這樣教你的?”媽媽氣哭了。
而我不再出門找小伙伴玩了,也不怎么愛說話了。弟弟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也不叫我姐姐了,對我總像對待仇人一樣,說話也是極不耐煩地瞪著我,喊我也喊癩子殼!
爸媽實在也沒有辦法了,想著是不是水土不服,于是打算送我回四川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