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下午我放學了，那天我剛學會了一首新歌，打算回家唱歌媽媽聽。

當我一路小跑著到家時，看到我家偏門是虛掩著的，“難道媽媽今天回來得早些嗎？”我想著。我高興地推門進去。

然而眼前的一幕讓我瞬時癱坐在地上，我大哭起來。

那個姓史的叔叔摟著媽媽的腰在我家屋里跳舞，我推開門時他們正有說有笑地抱在一起。媽媽難道不要我們了嗎？媽媽為什么會喜歡那個滿臉色相的男人？她不要爸爸了嗎？

那個姓史的向媽媽使了使眼色，媽媽心領神會了。媽媽隨即來拉我起來，她還解釋說她和那個叔叔沒什么，是在鬧著玩呢！

是啊，鬧著玩！我已經不止一次看到他們鬧著玩了，有幾次是和媽媽那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大群人，男男女女在草垛上又掐又捏玩鬧。又有幾次是姓史的單獨來找媽媽，和媽媽眉來眼去。

這幾次都是爸爸不在家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那個姓史的總能趕上爸爸不在家的時候。

姓史的眼神里帶著對我的極其討厭，因為我打擾到了他們的好事。他無所謂地不緊不慢地走了，我感覺他就是個流氓，是個爛人！電視機里還播放著楊鈺瑩的甜歌，此時的我聽到那種甜的發膩的聲音，我感覺一陣惡心，或者說想到這樣的歌聲伴著這樣的偷情場景讓我惡心，極度惡心！

姓史的走了，媽媽一本正經地跟我說，她和叔叔跳舞的事不能告訴爸爸。我又哭了，我覺得爸爸好可憐，媽媽欺騙爸爸，我們這個家快要沒了……

姓史的家事左右鄰居恐怕沒有不知道的。我們到湖南的第二年住在松樹林西邊的那家死人了，死者是個老太太，就是姓史的老娘。

我小時候膽子小，聽說哪里死人了總會不由得害怕。晚上看到什么晃動的黑影，或是聽到慢條斯理的有節奏的敲鑼打鼓聲就怕的要命。有的時候還伴隨著唱歌聲或是凄慘的哀嚎聲，我總會嚇得不敢出門，蒙著頭睡。如果實在憋得出不來氣了，我便把被子露出一個小小的洞，夠鼻子出氣就行。

一般情況下辦喪事兩三天就應該結束的，但史家的喪事辦了有一個星期。關鍵還是在炎熱的夏天。那會兒每天都有人沒日沒夜地敲鑼打鼓，請人哭喪，有時我半夜醒來還會聽到稀稀拉拉的哭唱聲。

據說是史爺爺找高人看了，說死者戾氣太重，需要好好超度，子孫才可保平安。

新搬來的居民們不清楚，但那里的老土著們大多都說：“該死！死的好！”

從他們七嘴八舌的嘴里我聽出了事情的原委。

姓史的娶了個外省的媳婦，老太太一直不太滿意，盡管媳婦勤勞善良，對她也是尊重客氣，但老太太就是對這個兒媳婦不滿。

別人勸她：“只要他們小兩口恩愛就行了，你別管那么多！”但老太太就是對兒媳婦各種嫌棄挑刺。說不清到底是因為嫌棄兒媳是外地的？還是因為兒子結婚了，她能寄托的愛被剝奪了，她心生怨恨？

隨著婆婆對兒媳婦的不滿越來越多，他們夫妻倆的感情也出現了裂痕，爭吵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終于在一天晚上爭吵后，婆婆掐住了兒媳的脖子，嘴巴里還喊著：“兒子，快來幫忙呀！”兒子矛盾極了，他抱頭，揪扯著自己的頭發。他不知道要站在哪邊。正在這時兒媳揪住了婆婆的頭發還喊著：“你為什么就是不讓我好過？你就是個害人精！”

“你才該死！從你進門那天開始你就該死！”婆婆也喊著。

“我給你們家生兒育女，夫妻感情也和睦，你為什么就是看我不順眼？”兒媳婦說。

“我就是討厭你，今天有你沒我，有我沒你！”婆婆齜牙咧嘴，眼神里帶著仇恨。

“姓史的，你就是個廢物！你就眼看著你媽欺負我？”女人喊。

姓史的見他媽馬上要被按倒了，他立馬站起身來，一只手拉開他媳婦，另一只手迅速地掐住了女人的脖子。

“我們…還…有…孩…子…”女人眼含淚水看著姓史的，幻想著姓史的能看在孩子的面上放過她。姓史的力氣小了下來，他猶豫了。

正在這時婆婆站起身來了，她幫著兒子捂住了兒媳婦的口鼻。

“還愣著干嘛，她死了，媽再給你找個好的！”老太太說。

“別猶豫了，一不做二不休，你現在饒了她，她以后還不一定會做出什么事來！”老太太又加了一把火。

女人掙扎著，哭喊著卻怎么也喊不出聲來，她眼淚絕望地從血絲爆紅的眼眶中流了出來。

她想，這次她必死無疑了。她的兩個孩子怎么辦？但她被緊緊按住，她絕望地慢慢地停止了掙扎，她斷氣的時候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睛里是多么的無助、絕望、后悔、不甘還有不舍。

女人走時她的小女兒還沒有斷奶，隔壁的鄰居那晚聽到她家小女兒哭了好久好久。也許她聽到了媽媽的呼喊，她感受到了媽媽遭遇了危險，她想要用哭聲制止住悲劇的發生，但她最終還是失去了媽媽。

從親戚家回來的大兒子得知了媽媽的死訊，他趴在媽媽身邊哭得睡著了，他想他一定是做夢了，不是真的，等他夢醒了媽媽也活過來了，媽媽還給他做飯，陪著她寫作業，抱著妹妹和他一起玩。

但一切都回不來了……

人還是要信因果報應的，才過了兩年，老太太腦溢血死了。原來這才是鄰居們說死得好的原因。

后來姓史的去了南方打工，兩個孩子交給史爺爺帶。史爺爺又要帶孩子，又要種地賺錢，供兩個孩子吃穿和上學，原本在村里還算富足的家庭成了空架子。

姓史的兒子史強小學沒畢業就和社會上那些不學無術的青年混在了一起，后來因盜竊罪進了監獄，進去幾年后被放出來，又因盜竊再次被關進監獄，他幾乎是在監獄長大的。

姓史的女兒小學畢業就南下打工了，18歲就未婚生子，20歲被老公家暴后離婚，至今都在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

姓史的就是個人渣，但凡他有點擔當，有點是非觀，也不至于讓他的兩個孩子孤苦無依，在這世間遭罪。

媽媽的眼光太差了！

我還是把姓史的抱著媽媽跳舞的事告訴了爸爸，他們吵架了！

多年以后我一想到這件事還是會覺得惡心，后來再次見到變老的姓史的的時候我還是不搭理他，就像不認識一樣。因為他也在我的童年里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