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婆家待了幾天好開心啊,我已經忘了自己是回來治病的了。
這幾天媽媽沒有給我擦藥,也沒有每天洗頭,奇怪的是我的頭居然沒有癢,或者說是我忙著去玩忘記了撓頭,總之我覺得這樣太好了,就等著頭發長長了。
媽媽說回來這么多天也該去奶奶家看看了,于是她帶我去街上買了些東西,準備去奶奶家了。
外婆拉著我的手說:“見過你奶奶了,還跟著你媽回來,外婆給你做好吃的!”我沖外婆點點頭。
大娘說:“三妹,要不在多耍幾天了再上去吧?”
“大姐,我們都回來這么多天了,該上去見見她奶奶了,你放心,我過幾天還要回來的。”媽媽說。
幺娘說:“三姐,我過兩天也要回山東了。”
“幺妹,你急哪樣嘛?在這里過完年再走嘛!”大娘說。
“是啊幺妹,你急哪樣?等我回來了跟你們好好說說話。”媽媽說。
外婆又開始抹眼淚了。
“你們這個也要走,那個也要走,是嫌棄我老了?”外婆傷心地說。
“媽喲,我說了玩兒的,你看你……”幺娘邊笑著說著,邊走過去給外婆擦眼淚。
“老三,早去早回!”外公說。
外公總是帶著一頂藍布裹成的帽子,穿一身藍布衣褲,他臉頰兩邊凹陷,牙齒幾乎掉光了,所剩無幾的幾顆孤零零的在嘴巴一側堅守著崗位。他胸前的衣服口袋里裝著一只煙斗,他很少說話,他總是含著煙斗坐在一旁,默默地聽別人說話。
外公每天都去上山放牛羊,頭一天我和老表去摘山茶花的時候,外公放羊還沒回來。
“爹,我兩三天就回來了。”媽媽說。
告別了親人們,我和媽媽開始往鎮上的方向走。我們還要去街上買些東西給爺爺奶奶。酒是少不了的,爺爺喜歡喝酒,給奶奶買了橘子罐頭和糖。
我們穿過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路,走過安靜的街道,順著小路便來到了小河邊。河水清澈見底,河里的小石頭被沖刷的圓溜溜的。
過河要先過一條鐵索橋,橋面的木板已經變黑,鐵索鏈已經銹跡斑斑,可見這橋已經年代久遠了。
過完橋就是一座很陡峭的山坡了,媽媽說我們要翻過這座山。我覺得很有趣,在前面爬得很快,等我到半山腰的時候放眼看去眼前的小溪、鐵索橋、還有剛剛走過的那條街顯得很小很小了。
如果我有翅膀我想飛過去,看看有房屋的地方有什么稀奇的東西,看看崇山峻嶺的那邊是什么,看看很遠很遠的白色小房子住著誰……
媽媽終于追上我了,我們繼續往山上爬,現在不是大塊大塊的石頭了,而是像碳渣一樣的黑石子路,還有些滑,我們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爬。山上長滿了松樹,一陣風吹過,一顆顆松針往下落,松樹下已經鋪上了厚厚一層松毛。
終于要登頂了我興奮極了,一口氣跑到了山頂。然而沒有什么特別的,依然是茫然一片的松林和看不到頭的彎彎曲曲的小路。媽媽見我有些失望就說,往前走就是平路了。我半信半疑,媽媽都這么久沒回來了,她怎么會知道呢?
我們一直往前走,路果然變得越來越平坦了,沒有了石子,都是光滑的泥巴路,路上的松樹也在變少,直到看到一片廣闊的天地。一座小房子赫然出現在松林的邊上,媽媽告訴我是某某家。在另一邊有一座很大的廢墟,媽媽告訴我這是大集體時期做飯的地方,看到這些生活的痕跡能想象到曾經這里有多熱鬧。
“媽媽,快到了嗎?”
“一直走,翻過這座山就能看到你奶奶家了!”媽媽說。
“啊?那到底還要爬幾座山啊?”我有些抱怨的說。
媽媽不搭理我,只是往前走。
好不容易翻過山,媽媽指給我看:“遠遠的能看到的房子就是你奶奶家。”可是還好遠好遠啊。
在又一條上山的路上我們看到一個人在我們前面走,從背影看是個小老太太。媽媽說感覺很眼熟,我們加快速度跟上去。
“二姑媽,真的是你呀!”媽媽驚喜地說。
“喲……這不是小芳嗎?”小老太太眼睛一亮,笑著說。
“二姑媽,你這是去哪兒啊?”媽媽問。
“我去茶花村辦點事,這是小芝吧?都長這么高了?”她看看旁邊的我說。
“叫二姑奶。”媽媽對我說。
“二姑奶。”我乖乖地喊了她一聲。
她答應了一聲,笑著摸了摸我的帽子。
二姑奶嘴角長了一顆很大的痣,黑紅色的痣上還有幾根毛,她的臉小小的,但眼睛分外地大而且有神,她戴著一頂藍布裹成的帽子,帽子上還繡著幾朵花。她背著個小背簍,背簍里用布蓋著的,不知道是什么。
于是我們同行。剛過一段平路,又要爬山,我坐在地上不肯走。
“在平原長大的娃兒沒有走習慣山路,能走這么遠也算不錯了!”二姑奶說。
她蹲下來要背我,媽媽不讓,說什么也不讓她背。她說:“沒事,我才50,有多大年紀哦!”說著她放下背簍把我攬在了她背上背起來。我感覺好舒服,酸痛的腿慢慢放松了許多。但我于心不忍,畢竟她是個瘦瘦小小的老太太,走了一小段路我便喊她放我下來了。
到茶花村了,二姑奶和我們分開了。媽媽邀請她去奶奶家坐坐,她說辦完事了她就去。
我和媽媽繼續爬山,媽媽說翻過這座山就真的到奶奶家了。我半信半疑,但已經無所謂了,我的兩條腿已經麻木了,不覺得酸疼了。
終于看到了奶奶家的房子,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奶奶戴著草帽正在小河邊的菜園地里拔草,聽見媽媽叫她,她便抬頭看,手上還抓著一把野草。
“回來了!你們先回家吧,我這里還有一點點就拔完了。”奶奶笑著說。她的眼睛被汗水浸濕了,她用袖子擦著眼睛上和臉上的汗水。
我和媽媽就先回家了,這是一個于我很陌生的地方,也許在我小時候是很熟悉的吧。
大門的門檻很高,房子分為主房和偏房中間是一個不大的場壩,主房地勢高些,通往偏房的中間有個1米左右的巖坎,中間有石階梯,在巖坎的石縫中長出兩棵蜀葵,紫紅色的花朵開得很好看。
堂屋的正東方的桌子上擺著觀音菩薩的像,香盒里的香已經燃盡,只有卷曲的香灰掉落在香盒里。堂屋右側正燒著炭火,紅紅的炭火上面用鐵絲吊著一個黑不溜秋的茶壺,壺嘴里時不時有水冒出來。
媽媽搬來椅子給我坐,那是一把檀木做的大椅子,很重。她把燒開的水倒進暖壺里,然后又去廚房接了一壺涼水掛在鐵絲上。
我漸漸的睡著了,烤著火睡得很舒服。待我醒來的時候,堂屋里已經圍了一大群人,只聽有人說:“好好的一個姑娘怎么就成這樣了?這病偏又是生在頭上!唉……”
“我聽說那邊夏天熱嘛熱的要死,冬天冷嘛冷得要死,還雨水多,怕是被什么毒蟲子咬了哦……”又有一個人說。
“你們這么遠的搬家過去,莫不是驚擾了土地菩薩了,還是要上柱香拜拜為好。”像是奶奶的聲音。
我虛著眼,瞄了一圈,天啊,這么多人,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來了吧。我已經全醒了,她們都看向我,像看什么稀奇古怪一樣。媽媽向我一一介紹,我一一喊過,算是都認識了,實際上我一個都沒記住。
第二天,我醒來時家里來了好多小孩,有同村的,還有表弟表妹。表妹他們是二村的聽說我來了,他們特意來看我的。表妹長得非常漂亮,瓜子臉,小嘴,大眼睛有些像明星傅藝偉。表弟瘦高,頭發還有些發黃,綽號小猴兒。他們姐弟倆都是極熱情有趣的,說些話常常把我逗樂了。我們年齡相差不大也能玩到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