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討厭的筆友

蕭辰從未想過，「筆友」這個詞會在他的生命中產(chǎn)生如此深遠的影響。

五年級的時候，班主任王老師莫名其妙地提出了一個跨省「筆友」計劃，說是為了幫助他們多交一些朋友，增廣見聞。但對蕭辰來說，這根本就是件愚蠢透頂?shù)氖虑椤１绕鸾o一個遠在上海的小女孩寫信，他更愿意回家玩游戲。

老師在課堂上興奮地發(fā)著同學(xué)們收到的信，大部分人迫不及待地拆開，興奮地念給旁邊的人聽，唯獨蕭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滿臉不耐。

「蕭辰，你要不要分享一下你的信？」王老師笑著問。

蕭辰皺眉，搖了搖頭：「不想。」

王老師似乎料到他的回答，微笑道：「那你念給明哲聽聽吧。」

蕭辰轉(zhuǎn)過身，將那封信不情愿地遞給身旁的徐明哲，后者接過信，迅速看了一眼，隨即露出古怪的表情：「她怎么一直在講海？」

「她很無聊吧。」蕭辰懶懶地說。

「那你要回她什么？」

「我不知道，反正很無聊。」

「你看什么都無聊。」

「本來就是這樣。」

徐明哲認真地看著他：「你一定要回她，否則那個上海的小女孩會是他們班上唯一沒收到回信的人。」

蕭辰翻了個白眼，打開筆記本，隨便寫下幾句刻薄的話，然后得意地把紙張扔給了明哲。

徐明哲看完，嚇了一跳：「你瘋了嗎？這信寄出去會害你挨罵的。」

「沒人會看這種信的。」蕭辰毫不在意地說。

明哲猶豫了一下：「但這樣寫信真的太刻薄了，萬一她哭了怎么辦？」

「關(guān)我什么事？反正我也不認識她。」蕭辰漫不經(jīng)心地將信紙塞進信封，扔進了老師的信件收集箱中。他本以為這件事會就此結(jié)束，但沒想到，兩周后，老師再度發(fā)信時，竟然又拿來了一封來自上海的信。

徐明哲好奇地問：「她居然還敢回信？寫了什么？」

蕭辰一臉不悅，打開信封，隨即眉頭皺得更深：「她根本沒看懂我上次寫了什么，還亂編瞎說。」

他怒氣沖沖地寫了封更惡毒的回信，甚至特意將字寫得更加清楚工整，以免這個愚蠢的女孩再次誤解。

明哲看著信，露出困惑的表情：「你這樣寫太過分了吧，上海真的有人會這樣嗎？兄妹之間結(jié)婚？」

「怎么可能？」蕭辰無奈地說，「我只是隨便說說。」

但他依舊固執(zhí)地將信寄了出去。

接下來幾天，他居然有點期待再次收到她的回信，但下一次老師發(fā)信時，卻跳過了他。

「蕭辰，很抱歉，這次好像沒有你的信。」老師歉然地說。

蕭辰居然感到有些失落。他明明只是想讓那個女孩知難而退，但沒想到，她真的就此放棄了嗎？

接連幾天沒有消息，他忍不住在下課時去老師辦公室詢問，得到的卻總是相同的回答：「再等等吧。」

當他徹底失去耐心、不再抱希望時，那封熟悉的信終于又回到了他的桌上。

他滿懷期待地拆開信，信中寫道：

「蕭辰：

本來我是不想再寫信給你的，因為你上次的話太過分。但后來我想清楚了，或許你只是為了擺脫寫信的麻煩才故意這么寫的。所以，我決定最好的報復(fù)，就是繼續(xù)寫信給你，讓你永遠甩不掉我這個討厭的筆友。

順便告訴你，我爸媽當然不是兄妹。我真的不知道你腦子里在想什么，可能你有什么奇怪的幻想吧？還有，你的個性丑惡，我想你長得應(yīng)該也差不多吧？

對了，大理現(xiàn)在的天氣怎么樣？

林若晴」

蕭辰看完信，不知為何，心中居然浮現(xiàn)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輕松感。他迅速回信反擊，繼續(xù)著這場漫長的戰(zhàn)爭。

冬季來臨時，他已經(jīng)是班上唯一持續(xù)收到筆友情信的人。他不想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這件事，于是將回信地址從學(xué)校改成了家中，繼續(xù)這場奇怪的對話。

多年來，這封封刻薄、諷刺、毫無營養(yǎng)的信，成了他唯一能坦誠表達內(nèi)心情緒的出口。但他卻從未向任何人坦白過這點。

直到某一天，家庭的變故徹底改變了他的世界。

初中畢業(yè)那晚，蕭辰回到家，看見母親坐在餐桌前淚流滿面。他的心沉了下去。幾分鐘后，父親出現(xiàn)在他的房門口，眼神閃爍，冷淡地說出了那句改變他一生的話：

「我和你媽要離婚了，我已經(jīng)決定離開這個家。」

他甚至不愿看蕭辰一眼，說完便徑直離去。

那晚的蕭辰，第一次感受到徹底的絕望。他想起抽屜里那封未拆的信，林若晴最后寄來的。他打開它，突然覺得這些信件是如此幼稚又可笑，但他又莫名地依戀著這種虛幻的聯(lián)系。

他咬著牙，給若晴寫下最后一封信：

「若晴：

我不會再給你寫信了。這些信毫無意義，生活本來就是殘酷的。我希望有一天，你會體驗到被最親近的人背叛與拋棄的滋味。

再見，

蕭辰」

但兩周后，他意外地收到了若晴回復(fù)的信：

「蕭辰：

我才不相信這是你最后一次寫信給我。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么我想告訴你：如果真的有人這么對待我，那也只能證明他不值得我珍惜。

若晴」

看著這封信，蕭辰的眼淚不自覺地滑落下來，這一刻，他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林若晴這個素未謀面的人，居然成為了他生命中唯一的慰藉。

即使他們彼此攻擊，即使從未見面，她卻給了他繼續(xù)活下去的力量。

但他絕不會讓她知道這一切。

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