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把那封信攥在手里，然后輕輕走出公寓。她在想：反正是寫給她的，也算不上偷拿。

回到自己房間后，她關(guān)上門，將小狗Bruno的事拋諸腦后，反而迫不及待地拆開了信封。一看之下，卻見里面不是一封，而是兩封貼了退件標(biāo)簽的舊信，而且都寫著她以前的地址，標(biāo)明“無法投遞”。再加上一張折疊起來的新紙，上面是他近期寫給她的內(nèi)容：

「若晴，也許你不想再拆我的信，但我還是想給你看這兩封以前被退回的信。它們是我在最混亂的一段時間寫給你的。那時候我滿腦子想找你，卻怎么都聯(lián)系不上。或許對你而言，這些話已經(jīng)沒那么重要，但對我來說，它們曾是我最后的希望……」

她手指微顫，趕忙展開那兩封舊信，果然里面寫著他如何在母親過世后的迷茫，又和前未婚妻分手，曾想過要逃離原本的生活，想去找她。那字里行間混雜了他一貫的刻薄口吻和深藏的脆弱，甚至結(jié)尾還有句：“如果你愿意，我會立刻去找你，哪怕是天涯海角。”

看到這里，她的眼眶已濕。那時她正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對他怨憤又失落，卻不知道他其實(shí)也在竭力撲向她的方向。只是錯過了。

她抹掉眼淚，深吸氣，心里交織著百感。她想，若當(dāng)時能收到這些信，也許她不會那么決絕，也不會讓現(xiàn)在的誤解更深。她不由得想到，她昨天丟給他的那句“你還不如個路人，連床事都糟透了”，是多么傷人。她其實(shí)并不是真的覺得他糟，只是為了戳他痛處、讓他閉嘴。如今明白他這些年也曾苦苦尋找的事實(shí)后，她心里涌起龐大的愧疚與難以言喻的惆悵。

正恍神間，門外忽然傳來熟悉的敲門聲。她一顫，下意識地合上手里的信。打開門，果然是蕭辰。他面色冷峻，看起來很不高興，一進(jìn)門就沉聲問：“你把Bruno帶去哪了？我回家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

原來他發(fā)現(xiàn)小狗不在家，便猜到是她？她愣住兩秒，脫口說：“我本來想帶它下樓走走，但剛才它自己跑回去——”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jīng)在屋里四處張望，看到?jīng)]狗蹤影，才轉(zhuǎn)身盯著她：“你該不會‘拐走’了我的狗吧？”

她張嘴正想解釋，但看他那股怒氣沖沖的樣子，頓時也有點(diǎn)來火：“拜托，我好歹也照顧過它幾回，再說它還是條聽不見聲音的小狗，我哪會想把它拐走？你少把我當(dāng)壞人好嗎？”

他冷笑：“那你倒是說說，它人在哪兒？”

她吸口氣，懷疑他根本沒聽自己講話：“它剛才跟我下樓后，我?guī)诠⒏浇蘖巳Α？墒俏冶仨毣貋砟命c(diǎn)東西，就先帶它回你屋里，我還故意沒把門鎖上，結(jié)果現(xiàn)在它不在？”

蕭辰蹙眉，好像也覺得事情不太對勁，沉默片刻后，帶著依舊不爽的神色道：“那……可能是我剛才回去前，有鄰居看見它自己溜出去，或許又被保安攔下了。反正，我去找它。”

她咬唇，盯著他的背影正要走出門，又忍不住叫住他：“等一下。”

他回頭，眼里還帶著火氣：“干嘛？”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帶刺：“我知道你很生我氣，但有些事情你也不該直接把責(zé)任全推到我頭上。我真沒想傷害那只狗。”

他冷著臉沒有馬上回答，咬了咬牙，才沉聲道：“你說的那些話，我就當(dāng)你是在氣頭上。但……我也有我的情緒，我也很受傷。你以為你是唯一一個被騙、被耍的人嗎？我……”說到這里，他像是瞬間想到了什么，臉部肌肉緊繃，“算了，沒什么好說的。”

她看著他那副隱忍又悲憤的神情，胸口一陣抽痛。她忽然想起剛剛看過的那些舊信，里面明明白白地寫著他的苦衷和掙扎。她想告訴他：我都知道了，你并不是從頭到尾都冷酷無情。可話到了嘴邊，怎么都說不出口。

正僵持之際，樓道里又傳來腳步聲。兩人抬頭，就見保安匆匆領(lǐng)著那只小狗往這邊跑。那小狗歡快地伸舌頭，看到蕭辰后搖尾巴。他連忙迎上去，把狗抱住，松了口氣。保安笑嘻嘻地說：“我剛才在門口見它亂跑，還以為誰家的狗丟了，就一直哄到保安室等人認(rèn)領(lǐng)。”

她總算放下心來。蕭辰朝保安點(diǎn)了下頭，旋即轉(zhuǎn)向她：“沒事就好。狗我?guī)Щ厝ィ獾迷俪鰻顩r。”

她看著他懷里的狗，嘴邊的話翻涌再三，最后只擠出一句：“……那你慢走。”

他抱著狗，頭也不回地走了。那一刻，她仿佛又看見當(dāng)初他“再次離開”時的背影，心里冰涼又酸楚。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生氣”也好，“冷漠”也罷，都是因?yàn)樗瑯油纯唷Ｋ鋈灰庾R到，自己丟給他的那些話，多半比一記耳光還更難挨。

關(guān)上門后，她呆坐在客廳，低頭看著那兩封老信與最新的信件，五味雜陳。她想起他最后看她的眼神：結(jié)冰般的藍(lán)，里面卻蘊(yùn)含著憤恨與失望。她恨自己為什么那么口不擇言，也恨他為什么要瞞她那么久。這明明應(yīng)該是一段充滿奇妙緣分的戀情，為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難堪地步？

經(jīng)過一番天人交戰(zhàn)，她做出一個決定：也許是時候主動找他再談一次。過去吵也吵了，罵也罵了，若還想保留一絲可能，就該面對面把話講清，而不是總在情緒里互相折磨。

——

翌日清晨，她仍照常去上班，準(zhǔn)備早場天氣新聞。看著鏡中自己的臉，那抹疲態(tài)幾乎難以掩蓋。她嘆了口氣，心想：是不是有必要給自己放幾天假，好好處理私事？然而，最近臺里新節(jié)目正上線，人手緊缺，她一時走不開。

錄制結(jié)束后，程思瑤又湊過來，小聲八卦道：“唉，你和他怎樣了？昨晚見到嗎？”

她勉強(qiáng)擠出笑容：“看來是非要問不可。”

“當(dāng)然要問啊，你這狀態(tài)，我不關(guān)心不行。”程思瑤攤手，“實(shí)在不行，你干脆跟領(lǐng)導(dǎo)請幾天假吧，好好休息。”

她嘆氣：“我想過，但手頭這檔節(jié)目正是最關(guān)鍵時候，我要是抽身，難度很大。”

程思瑤安慰：“那就硬撐完這周，周末你正好搬家，順便再和他正式談一下，看能不能好聚好散，或者重新開始，不管哪種結(jié)果，總得有個了斷。”

她點(diǎn)頭：“我也是這么想。”

——

一整天，她都在繁忙中度過，反倒暫時沒空胡思亂想。下班后，她在辦公室里加了會兒班，直到深夜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公寓。公寓大廳里燈光微暗，夜班保安見到她，客氣地打招呼：“林小姐加班辛苦。聽說你要搬走了，真是舍不得。”

她禮貌回以微笑：“工作需要，換個住處方便通勤。今后有機(jī)會再回來看大家。”

電梯抵達(dá)樓層，她踏出電梯，走向那條熟悉的走廊。恍惚間，她注意到蕭辰家門關(guān)著，并未留縫，也聽不見狗叫聲，或許他和小狗都已睡了吧。她面帶復(fù)雜神情回到自己房間，一打開燈，便看到桌上那堆信件。她不知怎么又鬼使神差地拿起其中一封，打開閱讀。

里面寫著——

「若晴，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能看到這封信，但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見面了，我想第一時間告訴你，你或許是我這一生最想好好珍惜的人。雖然我們互懟多年，可你在信里的那些話，其實(shí)一直支撐著我走過很多艱難的日子。也許你不相信，但我真的很感激你每一次的執(zhí)著和關(guān)心，哪怕總是帶刺……」她看得心里發(fā)顫，雙眼模糊，忍不住想：他真的那么在乎我嗎？過去的隱瞞，也許并非故意要傷害我。若當(dāng)時我能見到這些話，也不會到了如今的地步。

她坐到沙發(fā)上，想了很久，最后拿出手機(jī)，撥通了那個被她標(biāo)成“不可接聽”的電話號碼。嘟聲響了好幾下，才被接起，里頭傳來低啞的嗓音：“喂？”

聽到他聲音的瞬間，她心跳加速，卻努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是我。你……忙嗎？”

他似乎沉默了兩秒，然后回道：“不忙。”

“我……想跟你聊聊。”她低聲道，擔(dān)心自己一旦音量大了，就會顯出慌亂，“你有空，能不能出來一下？我剛下班回家，還沒吃晚飯。”

聽筒里又是一陣靜默。她以為他會拒絕，誰知過了幾秒，他淡淡答：“好。在哪見？”

她松了口氣，報(bào)出一家24小時小館子的名字，那兒她常去吃宵夜。對方簡短應(yīng)允后，就掛斷電話。她看著暗下去的螢?zāi)唬睦锶缋坠膭印＿@或許是他們在經(jīng)歷了那么多沖突后，第一次用和平的方式約好見面。不知會談成什么，但她必須試一試。

——

深夜十一點(diǎn)多，這家小餐館里只剩寥寥數(shù)人。昏暗的燈光下，店家還放著輕柔的音樂，顯得頗為寧靜。她先來一步，選了個角落位置等著。幾分鐘后，門被推開，他出現(xiàn)在視線里：身穿一件簡單的黑色外套，臉上神色依舊不太好，看得出白天也并不輕松。兩人目光交錯，他微微點(diǎn)頭，走到她對面坐下。

“想吃點(diǎn)什么？這里的面和粥都不錯。”她打破僵局。

“都行。”他語氣平淡。

她招手讓服務(wù)生拿了菜單，替他點(diǎn)了一碗熱面，自己則要了粥。期間并沒有過多交談，氣氛仍然尷尬。直到食物端上來，她才輕聲開口：“最近還好嗎？”

他看著她：“你不是很清楚？我也沒哪里好過。”

她低下頭，知道他在暗指那天的爭吵。“對不起，那天我說了過分的話，我不是想真的攻擊你。我只是……一時氣不過。”

他木然地扒了兩口面，沒作聲。過了會兒才壓低聲音：“你說那句‘你床上也就那樣’，對吧？”

她臉一陣發(fā)燙，語帶惱羞：“你別重復(fù)，丟臉?biāo)懒恕凑业狼福沂栈啬切┰挕！?/p>

他輕哼一聲：“你都不知道，聽到那話，我心里真是……算了，不提也罷。”他看著她，“但你要知道，我也有被傷到。你不是唯一覺得被背叛或耍弄的人。我發(fā)現(xiàn)真相之后，心里同樣難受。”

她想起在他公寓里見到的那些舊信，也想起她在他懷里時，那些溫暖瞬間。她咬唇：“我知道，我其實(shí)也看到……一些你之前退回的信。上面寫了很多你想對我說的話，我才知道，你也曾試圖和我聯(lián)系，只是陰錯陽差。若當(dāng)時我就知道，也許我們不會走到這一步。”

他聞言，眼神中閃過波動：“所以，你那天在我屋里……”

“對，我看到了你的信，以及你留下的紙條。”她老實(shí)交代，“當(dāng)然，我不是故意翻你東西，我只是……那門沒鎖，我擔(dān)心Bruno，結(jié)果就看到了那些信。”

他眉頭皺起，似乎心里有些復(fù)雜，但還是嘆口氣：“算了，既然你看到了，也好。免得你一直以為，是我一時興起玩弄你。我做過很多錯事，但對你的感情，我一直沒假過。”

聽到這里，她心尖酸楚，再度想起那些信里的句子。她低聲問：“你……真的那么在意我？”

他深深望著她，語氣里終于透出一絲疲憊與真誠：“若晴，我從小到大，能讓我這么惦記的人，除了母親，就剩你。甚至可以說，你比我母親更重要，因?yàn)槟憬o了我生活里許多我從未想過的支持和情感。我知道這聽起來矛盾，畢竟我們互相罵了那么多年，可那也是我們相處的方式。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互罵’只是表面，我真正依賴的，是能和你分享喜怒哀樂。”

她聽得鼻子一酸，捧著粥的湯匙差點(diǎn)掉下來。“我也是。只是你不知道，每次我收到你的回信，都覺得自己沒那么孤單。父母離婚帶給我的陰影，很大一部分是通過寫信給你才慢慢化開。雖然我們總互罵，但里頭也有彼此的關(guān)心。”

他微微苦笑：“或許，我們的關(guān)系從來就很奇怪。可是我曾真的想好，如果有一天見面，一定大大方方地跟你說，我是蕭辰，然后給你一個擁抱。結(jié)果我卻選擇了最糟糕的方式。對此，我真的抱歉。”

她深呼吸一口，把粥碗放下，努力讓自己冷靜：“你有你的難處，我能理解。但這些謊言還是造成了傷害，我到現(xiàn)在都還不知該怎么平衡信任。你說你想被我相信，可是我經(jīng)歷過童年父親的離去，母親的痛苦，對任何背叛都難以釋懷。你要怎么證明，你不會再次離開或者再次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