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行政部門將合約與臨時合作細節都敲定后,已過了近一小時。期間,娜歐米在一旁想著:她和盧卡接下來可能會一起出外景,一起商討拍攝內容,勢必常常碰面。這對他們原本就混亂的情感,是好事還是更復雜?
“也許是個契機。”她心里安慰自己,“像安妮說的,先把芥蒂暫時放下,彼此當普通工作伙伴,也能更真實地了解對方。說不定這能讓我們重新尋找那種信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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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盧卡后,娜歐米回辦公室,安妮立刻湊上來八卦:“我剛看見盧卡和你一起出來?怎么回事,他要來我們臺里工作?”
娜歐米簡要說明:“對,他要加入我們的天氣特輯拍攝,算是臨時合作。”
“哇,那之后你們不就經常同框?”安妮眼里放著八卦之光。
她嘆口氣:“對啊,我也不知道是福是禍。但至少這表示我們有更多時間互動,也許能找機會解開誤會。”
安妮掩嘴笑:“看來你不排斥,他也不排斥嘛。那就加油啰。你們會不會直接在戶外拍攝時來個浪漫發展?我都等著看你們吵吵鬧鬧再互親了。”
“去你的,別亂說。”她被逗得哭笑不得,“我才沒那么快就跟他和好——只是不想再搞得彼此更尷尬。”
“好好,我懂。我看好你們。”安妮故意眨了眨眼。
娜歐米懶得再繼續,被她鬧得臉頰微紅,趕緊逃回自己位子準備下午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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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周末。這幾天盧卡都在跟電視臺接洽,熟悉即將拍攝的行程,期間倒也和娜歐米碰面好幾次,但大多是以“公事”為主,兩人相處意外地平和,沒有再爆發爭吵,也沒有曖昧或激烈的互動。或許這就是一種過渡期:他們既放不下對彼此的感覺,又都小心翼翼不想再踩雷。
周六下午,娜歐米在家里收拾,準備隔天要去母親那邊一趟。她母親最近身體狀況不佳,需要她多回家陪伴。她邊收行李邊想著:如果不是父母離婚,那些童年創傷恐怕也不會那么深。她忽然聯想到盧卡的家庭——他父親也曾離開,后來又突然出現,導致他對情感產生恐懼。想到此處,她心頭一陣酸澀:原來,他和她都帶著相似的傷口,卻用了最糟的方法“互相試探”。
她嘆了口氣,把必須帶的文件和衣物都裝好。正打算出門時,手機鈴聲響起,顯示一個熟悉的名字:盧卡。
“喂?”她接起電話,語氣中帶著一絲緊張。
“嗨,是我。”那頭傳來他略帶沙啞的聲音,“妳現在方便嗎?我想……我在公園帶Bruno散步,忽然想到妳說過對它也挺關心,所以想問妳要不要過來一起走走?”
她愣了一下:“嗯,我今天本來要回母親家。可能得晚點才有空。”頓了頓,她又補充,“不過如果你想現在就見,我可以晚點再走。”
“不用,我不想耽誤妳重要的家庭聚會。要不……等妳忙完再約?”他聲調里帶著失落。
娜歐米略微猶豫,還是說:“好,我今天大概要到晚上才回來。明天也可能要去公司一趟。如果你可以等到下周,我們拍攝前再碰面?”
盧卡沉默兩秒,然后柔聲:“好,下周拍攝見。那……一路小心。”
“謝謝,你也好好照顧Bruno。”
掛斷電話后,她對著暗下去的手機發了會兒呆:盧卡其實是想主動和她互動的,可現實里總有事情牽絆,她也不能因為私事耽誤母親的健康。她暗暗期盼,下周的外景拍攝能讓他們多一些相處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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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在母親家里待了幾個小時,幫忙打掃和準備膳食,安撫母親的情緒。母親時常嘆息,催她“該考慮結婚,別再挑三揀四”。娜歐米聽得頭痛,只好左右搪塞。她可不敢說自己正在糾結于一個“筆友男友”的感情漩渦里,這解釋起來太復雜。
回程路上,她獨自開車,望著車窗外流動的街燈,腦中又浮現那天在電梯里與盧卡并肩的場景。那種一瞬間的溫暖,讓她心里隱隱作痛。她知道,自己仍然在意他,甚至強烈地想和他修復關系,可是……一切都還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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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一清晨,攝制組一行人坐上兩輛面包車,前往近郊的拍攝地點。盧卡帶著相機和簡易裝備走上車時,第一眼就和娜歐米對上。兩人默契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車子開出市區,路程約莫一小時。期間,主持與攝影同事有說有笑,盧卡偶爾也被問到一些軍旅或攝影經驗,他客氣回答。娜歐米坐在后排,靜靜聽著,不時補充幾句。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作為同事出外勤,大家似乎對盧卡頗有好感,覺得他沉穩又專業。
抵達拍攝地后,這里是一片開闊的濱海濕地,天氣不算炎熱,海風略帶腥味卻也清新。眾人分頭架設器材,調試音響收音。娜歐米負責今天的氣象解說,她要先確認風向、潮汐時間等資料,跟制作團隊核對拍攝流程。盧卡則帶著相機在四處尋找合適的拍攝角度。
中途,他遠遠看她一眼,似乎想上前打招呼,但又怕打擾她工作。最后,他只好靜靜走到另一邊。她也注意到他,但因為被工作人員纏著問問題,暫時無法分身。兩人就這樣互相保持距離,時而對望,時而錯身而過,宛如隔著一道無形的墻。
直到傍晚,主要鏡頭都拍得差不多,團隊收工準備回程。娜歐米收起腳架、資料,感到腰酸背痛。看了看周遭,發現盧卡還在遠處海邊舉著相機拍最后幾張照片。她想了想,輕聲對安妮說:“我去找他,看看需不需要幫忙。你們先上車吧。”
安妮嘻嘻笑:“去吧,別一直當陌生人了。”
娜歐米沒再回應,加快步伐走到海岸邊。那里潮水聲不斷,晚霞映紅了半邊天,讓海面閃著金色波紋。盧卡正在聚精會神地對準鏡頭,捕捉日落和潮汐交會的瞬間。他聽到腳步聲,轉頭一看是她,面帶微笑:“快收工了?”
“嗯,我們都收完了,就等你。”
盧卡看了看遠處天空,笑道:“不好意思,我想多拍幾張夕陽照,也許能做節目的轉場素材。”說著,他又按了幾次快門,確定拍到理想畫面后,才收起相機,“走吧,我們回去。”
兩人并肩往停車處走。海風吹動她的長發,他不自覺地伸手替她撥開一縷亂發,她頓時臉頰微紅,卻沒有躲開。她開口打破沉默:“今天拍得還順利嗎?”
“還不錯。妳的鏡頭感也很自然,我好幾次在鏡頭后看到妳的表情,比以前只在信里想像要鮮活多了。”他語帶感慨,“以前我常猜,妳在鏡頭前是什么樣子?”
她被勾起回憶,想起自己曾在書信里提到“要站上電視頒獎舞臺”的豪言壯語,也被盧卡嘲笑“別又半途放棄”。如今,他竟然成了拍攝她工作的攝影師,命運真是戲劇化。她苦笑:“那時我也猜,你也許是一個沒神經的怪胎,或者虛張聲勢的書呆子。畢竟你寫信的口吻老是那么刻薄。”
盧卡失笑:“妳是說我到現在還很刻薄嗎?”
“以前更刻薄,現在收斂不少。”她輕輕調侃,然后語氣轉為感性,“其實,看你今天工作時的專業態度,我才真的相信,你對攝影是有熱愛和實力的。并不是只會耍嘴皮子。”
“謝謝妳。”他眼里閃過微光,“同樣地,我也發現妳真的是個努力認真的人,不是隨便說說要當主播而已。”
兩人相視而笑,仿佛彼此之間又少了幾分隔閡。夕陽最后一抹余暉仿佛也見證了他們的和解。等他們走到車旁,工作人員早已收拾完畢,安妮朝這邊抬眉:“終于來了?我們等得花都謝了。”
娜歐米笑了笑:“抱歉抱歉,上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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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的路上,眾人依然坐同一輛面包車。安妮故意讓出座位給盧卡和娜歐米坐在一起,然后自己和其他同事擠后排。娜歐米本想推辭,但也不好多說,只能尷尬地坐在他身側。車子晃晃悠悠,窗外漸漸天黑。她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睡意,倚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車身一個顛簸,她驀地睜眼,發現自己不小心靠在盧卡肩上,而他似乎維持同一姿勢,替她支撐了好一會兒。她臉頰一熱,想移開身子,卻聽見他低聲問:“沒事吧?要不要再靠一下?我不介意。”
這句話聽在耳里,讓她心跳加速。她僵在那里兩秒,終于決定小幅度往旁挪點空間:“呃,謝謝,我還是坐正吧。”
盧卡沒有強求,溫柔地笑了下,就把目光轉向車窗外。安妮在后座看得津津有味,差點笑出聲,但還是忍住。
抵達電視臺后,已接近晚上十點。眾人都疲憊地道別各自回家。娜歐米揮手跟同事說再見,正要走向停車場時,盧卡在后頭喊住她:“要不要一起吃個宵夜?我知道附近有家二十四小時的粥店。”
她想了想,雖然累,可肚子確實餓了,便答應:“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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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店里燈光柔和,不算喧鬧。兩人各自點了一碗暖乎乎的小米粥,外加幾樣家常小菜。吃著吃著,疲勞像是逐漸被食物撫慰。盧卡看著她:“對了,上次在電梯里,你說你很抱歉那句話……其實真的不用。你說我不好,也許我真有做得不夠好的地方。”
娜歐米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床技不行”那句事。她差點被粥嗆到,連忙咳了兩下:“咳咳,你還提這事干嘛?我都尷尬死了。”
他微微一笑:“就是想讓你知道,我沒有怨你。那只是氣話,對吧?”
她脫口而出:“當然是氣話……哎,你就別再……”又想到什么,臉更紅,“總之,這話題到此為止。”
盧卡頷首,沒再深究。他瞥了瞥她的神色,決定轉移話題:“那個……Bruno目前還沒找到領養人,或許再等一陣子。妳有空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帶它去保護中心做復檢。”
“好啊,下次你通知我,我可以抽空陪你。”她點頭。對Bruno那只聽障小狗,她打從心里有份特殊的憐惜,也想盡力為它做點什么。
兩人安靜地吃粥,氣氛平和卻微帶曖昧。宵夜結束后,他堅持送她回新家,她也沒拒絕。車子停在她家樓下,夜色濃郁,四周只剩路燈忽明忽暗。她解開安全帶,回頭對他道:“謝謝你今天的幫忙,還有宵夜。改天再聊。”
他凝視她,像是欲言又止:“嗯,如果妳不嫌我煩,我隨時都能跟妳聊。之前……我們錯過太多溝通機會,我不想再那么笨。”
她心里一震,回想那些書信里的誤解與現實中的爭執,輕聲嘆息:“我也不想再浪費時間。只要你愿意坦誠,我也會坦誠。”
他嘴角揚起一抹淡笑:“那就好。晚安。”
“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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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開始,他們正式投入節目的外景與棚內拍攝。兩人同場互動日漸增多,起初同事們還擔心他們會不會沖突,畢竟安妮也對外泄漏過“他們私下好像不和”。可實際上,盧卡和娜歐米在工作場合配合得意外融洽:他捕捉鏡頭的能力、她在鏡頭前的從容,搭配起來頗為默契。經過一周的磨合,節目進度順利推進。
閑暇時,他們會一起討論拍攝素材,或約在附近小館子吃飯,話題也漸漸從“公事”拓展到“生活”。娜歐米發現,盧卡不再拒絕聊起他父親和弟妹,也會提到自己童年的孤僻,更對她母親的近況表示關心。那種坦誠交流,讓她找回當年筆友間的熟悉感,只是如今多了面對面的情愫。
時不時,她會想起從前自己認定他是個自大狂,可其實他大多時候沉默寡言,只有面對她時才刻薄毒舌。那到底是一種掩飾,還是真性情?她終于明白,也許他一直用言語攻擊來避免真正的親密,因為害怕受傷——就像她也在用尖酸來武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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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深夜,節目組結束加班,他們一起走出電視臺,空氣中飄著即將入夏的悶熱。娜歐米揉了揉脖頸,疲倦地說:“哇,這段時間真是累死我了,明天還有室外補拍。”
盧卡笑了下:“不如先去吃點夜宵?我看你晚餐沒怎么好好吃。”
“我想洗澡睡覺……”她原本想拒絕,但肚子卻在咕嚕作響。她尷尬地捂住肚子,“好吧,去吃個簡單的宵夜也行。”
兩人再次來到熟悉的24小時粥店,店員都快認得他們。點完食物后,她打著哈欠:“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累成這樣,明明之前我也熬夜過。可能是內心狀態不太平衡。”
盧卡看著她,猶豫了下,開口:“如果你想跟我談談,我可以聽。”
她吸了口氣,低頭盯著桌面,像是權衡該不該說出心里的話。終于,她抬眼:“好,那就聊聊吧。我最近在想……我跟你之間,是不是該有一個更清楚的定位?我們現在像朋友、也像同事,有時候又會忍不住想到彼此那晚的事情……我不想一直這樣模糊下去。”
他愣了愣,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直接提及。沒想到,她還能在公共場合講得這么坦白。他深吸口氣:“我的想法是,我希望能和妳在一起。但我尊重妳的感受。若妳覺得不想太快,我就等,或許先做朋友也行。”
她神色復雜地垂下視線:“我也不想拖泥帶水,可是上一回你的謊言——不,我是說你瞞著你就是盧卡的事,確實讓我還存著陰影。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全放下那種不安全感。”